飛行學校的人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他們一起慶賀新春的時候,竟然有人偷偷摸摸地去開了實驗室的門。


    鄧教授頭一個就衝了出去,徑直衝進實驗室,去查看保存在那裏的重要物件了。其餘人有些跟在他身後,有些則由向小剛帶著,打著手電,或是舉著火把,去查看機庫等別處重地的情形。


    沈謙則帶著阿俏,兩人一起趕到了實驗室門口。剛到門口,他們就聽見孟景良在大聲說:“大家放心,實驗成果都在,沒有丟。”


    阿俏登時舒了一口氣。


    “不過實驗室的門鎖確實是被外人打開了,不是用鑰匙開的。偷摸進學校的人有可能還在這附近,大家分散開來,在這附近搜一搜。”孟景良很鎮定,很快就將任務分配下去,末了又提醒:“幾個人一起,千萬別落了單。”


    他說著走了出來,見到阿俏,衝她笑了笑,說:“阮姑娘也來了啊!哦,士安先生,煩請照顧一下阮姑娘。”


    沈謙點了點頭,孟景良便離開,沈謙便去察看門上的鎖。阿俏也很擔心,一直守在沈謙身後。沈謙看過,直起身,見到身著那一身小洋裝的阿俏,才驚問:“你冷不冷?”


    阿俏抱著雙臂,搖了搖頭。


    沈謙自己也沒有穿著外套出來,隻得將身上那件絨麵的黑色西服背心脫了下來,罩在阿俏身上。阿俏覺得一陣溫暖,伸出小手,指了指沈謙身上:“你,你……”


    對麵的男人身上就隻穿了一件輕薄的白色襯衣,好看極了,可是卻不禦寒。沈謙卻不動聲色,一拉阿俏,兩人一起進了實驗室裏。


    實驗室裏避風,不似外麵那樣寒冷。阿俏登時覺得好些,趕緊要將沈謙的背心還迴去。沈謙見她執意不肯要,就從善如流地接了過來。兩人一起來到實驗室中鄧教授那裏,見到那裏幾個大櫃子兀自好好地擱置在牆角,每個櫃子上都上著鎖。鄧教授團隊裏的幾個年輕人正一一打開櫃子,將櫃子裏的物件兒和登記本上的記錄一一核對,確保真的沒有損失。


    “教授,我們已經看過來了機庫,機庫那裏沒有任何損失。”向小剛匆匆進來,向鄧教授匯報,“在學校前後也都找過一圈,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人。”


    飛行學校的問題就在於,學校建在惠山山麓,是沒有圍牆的。若是有人藏身在惠山裏,趁著夜色,就可以偷偷摸摸地混進來而不被人發覺。


    鄧教授這時才有機會從口袋裏掏出手帕,先摘下了眼鏡,將眼鏡上的霧氣擦去,然後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歎道:“看起來是虛驚一場,辛苦大家了啊!”


    沈謙想了想,說:“看起來今天晚上,實驗室和機庫兩處,都要安排人守夜。等到明天一大早,我去安排人過來學校,加固兩處的門窗,換掉門鎖。”


    鄧教授點點頭,說:“謝謝士安!”


    孟景良和周牧雲等幾個年輕氣盛的,不斷地搓著手。向小剛很是氣憤,大聲說:“什麽人,竟然趁著這大年三十,大家歡慶新春的時候溜進來。得將這人給揪出來,才是釜底抽薪的道理。”


    這時候實驗室裏亮著燈,外頭好幾把火把和手電的光也不斷地晃動著,將實驗室門口一帶照得如白晝般明亮。沈謙突然注意到什麽,蹲下身,從實驗室裏向外望去。


    “我想……我們已經有些線索了。”沈謙指著實驗室門口的地麵說。


    孟景良和鄧教授他們聽說,一起擁過來看。果然,隻見門口的地麵上,有幾個淺淺的腳印。那腳印的顏色非常淺,所以隻有在特地的角度才能看清楚。沈謙很仔細,發現了旁人沒有注意到的東西。


    向小剛這時候迴來,也加入了趴在地上研究腳印的隊伍。


    “嗯,小小的,尖尖的,怎麽會有這麽小的腳印?”


    “看起來,這不像是正常人啊!”


    “嘿,這你就不懂了吧,你看著腳印的形狀,大概是我們半個腳的大小吧!你們說說看,人什麽時候才會留下這樣半個腳大小的足印?”向小剛在那裏故弄玄虛,旁人聽著還有些糊塗,“小剛,別賣關子。”


    “是在飛快地跑著的時候啊!”向小剛說出了他的推理,引來一片讚同。


    “是這個道理!”


    “可是你看這個人的步幅這麽短,這還能邁著小碎步向前飛奔呀?”周牧雲老實不客氣地反駁了一句。


    “對啊,這就是在故弄玄虛,想要誤導我們,讓我們誤以為這人是在不久之前飛快地跑出去,然後將我們的人都引出去找,他自己好溜迴來繼續作案啊!”向小剛洋洋得意,覺得自己說的非常在理。


    “嗯!”不少人附議向小剛,覺得他的猜測沒錯。


    “沈先生,讓我看看門口的足印好麽?”阿俏怯生生地在沈謙身邊說了一句。


    沈謙身體立即一動,給阿俏讓出了一個位置。


    阿俏睜著一對明淨的眼,按照沈謙所指點的角度,衝著那足印看了半天,才猶猶豫豫地開了口:


    “我覺得,這足印看起來像是……裹過腳的女人。”


    阿俏也沒什麽把握,可是看著眼前的足印,步幅如此之小,而且整個足的形狀尖尖的、細細的,並不像向小剛說的那樣,是半個成年人的足印。她見過鄧太太的腳,鄧太太是裹過腳,後來半途放大的。鄧太太的雙足雖然看起來形狀很正常,但是較常人的腳要小不少。


    她這話剛說出口,孟景良就猛地迴過頭看著她,仿佛吃了一驚,然後又恢複了鎮定,無所謂地又迴過了頭。


    向小剛卻大聲對阿俏說:“阿俏姑娘,這你可就不懂了吧!這惠山周邊一帶十裏八鄉的人,思想還都是很進步的,裹腳這種陋習,早就是老黃曆啦!如今除了上了年紀的老太太,早就沒有人裹小腳了。若是裹小腳的老人家,又怎麽會在這除夕晚上,摸到咱們學校的實驗室裏來?”


    阿俏聽向小剛一說,也覺得有道理。她對自己的判斷並不那麽自信,於是“哦”地應了一聲。旁人便不再理她。


    阿俏卻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人輕輕一握,轉過頭來,卻見沈謙一對溫柔的眸子正望著自己,仿佛在說:你說得有道理。


    她趕緊往後退了出來,向小剛他們繼續聚在足印旁邊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最後決定去找擁有一台相機的校長,將這些足印作為“證據”,拍攝下來。


    實驗室門口聚了很多人,亂哄哄的,阿俏往裏退,沈謙則始終陪在她身畔,靜觀事情的發展。阿俏看了一會,忽然聽沈謙湊在她耳邊輕聲說:“也許過得幾天,他們沒準就真的發現,今夜造訪的不速之客,其實是一名小腳女性。”


    阿俏一迴頭,正對上沈謙那對亮亮的眸子。隻聽對方笑道:“你看,在這件事上,我就選擇了堅定不移地信你,因為你說得很有道理啊!”


    阿俏趕緊將頭別過來,一低頭,臉上發熱,心裏不知作何感想。


    身後這男人到底是個理性的生物,凡事從“道理”二字出發,這反倒讓她自己覺得,那一夜決絕的作別顯得實在有點兒矯情、有點兒傻氣了。


    接下來,孟景良就帶著幾個人開始排輪班守夜的班。因為出了這樣一件事,今夜食堂裏快快活活的慶祝活動看來是無法延續下去了。總不好在旁人守夜值班的時候,另一撥人還在尋歡取樂。


    鄧教授很不放心,堅持想要自己留守在實驗室裏。孟景良他們幾個好說歹說,終於將鄧教授送去了吳校長那裏休息。


    餘下的人排了幾班,輪流值夜,守著實驗室,並且會在校園裏巡邏。今晚本來就該守歲,大家夥兒都做好了熬夜的準備。隻不過這守歲之事又添了些緊張的色彩,這是眾人不曾預料到的了。


    阿俏自告奮勇地站出來,說是要給值班的人再去下點兒餃子當宵夜。


    “那感情好啊,我正好值頭一班,等我值完班迴來正好可以吃阮姑娘準備的餃子。”向小剛興高采烈地說。美食當前,他立即不覺得大冬夜裏值班是件苦差事了。


    阿俏卻突然想了起來,轉頭看向她身後的沈謙:她突然記起沈謙是個挑食的,這人來到飛行學校裏,也不曉得有沒有用過合口味的吃食,要是守夜生生熬一宿的話,會不會餓壞了。


    還未等她開口問沈謙,一起跟來的小範師傅卻一拍後腦,說:“哎呀,阿俏,你看我,我這該送你迴去了。靜觀師太事先打過招唿,你們西林館明天要忙一整天的。可不能將你累著了。今天晚上的夜宵,我和我媳婦兒都在這兒,就讓我們倆來吧!”


    明兒就是大年初一,即便是小小的西林館,也會迎來許多虔誠香客,抱著對未來一年的期許,在佛前進香。阿俏要和西林館裏的女尼們一道,幫著靜觀師太準備明天招待諸人的齋飯,鐵定是要忙一天的。


    飛行學校裏眾人一聽,都不便有什麽異議,紛紛向阿俏提前恭祝新年,並請她給靜觀師太帶好。


    一時計議已定,阿俏隨著眾人一起,先從實驗室裏出來,轉迴食堂裏去。在那裏她略略收拾,然後向眾人告辭。


    離開之前,她看了一眼沈謙,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先生,在此間用飯,可還習慣?”


    沈謙一臉的笑意,輕輕點了點頭,低聲說:“你放心。”


    阿俏還是有點兒不放心,她聽沈謹說起過這人有多麽能忍,便到底還是問了一句:“當真?”


    沈謙眼裏的笑意就越發歡暢,更加點了點頭,笑道:“今天試了些以前沒嚐過的新鮮菜式,比如那油封鴨腿,覺得香酥軟爛,沒有半點腥膻,口感也是極好。可能我……試起新菜來,沒有什麽心理負擔吧!”


    阿俏聽了,略覺舒暢。那油封鴨腿到底是她親手做出來的菜式,聽到沈謙這麽說,她心頭一塊大石總算放了下去,一張俏臉上綻放出笑容,兩個可愛的小梨渦在麵頰上若隱若現。


    隨即她轉過身,跟在小範夫婦倆身後。今天學校出了大事,小範夫婦倆自告奮勇送阿俏迴西林館去。


    她剛要走,沈謙突然在身後招唿了一聲:“咦,阿俏姑娘,你這是拉下了什麽東西?”


    阿俏一摸周身,才想起來,她身無長物,平時又不用帶鑰匙,這能落下什麽東西呢?


    她一轉頭,沈謙已經自後趕到,將一枚東西遞到她手裏,淡淡地說:“自己的東西總歸要保管好,別再輕易弄丟了。”


    阿俏隻覺得一枚不知是什麽物事落在了她的手心裏,用布包著,觸手涼涼的,握著很是舒服。隻是她還沒來得及細看,這頭沈謙已經轉身走開,而另一頭範盛光已經在招唿:“阿俏”


    那頭沈謙已經走遠,偶一迴頭,隨意地衝她揮了揮手作別,一如那夜在鹽阜路停著的車子外頭。而這頭小範太太這時不知從哪裏尋了個鬥篷出來,往阿俏身上一兜,一挽她的胳膊,親熱地說:“阿俏,走!”


    阿俏手中還攥著那枚不知是什麽東西,若是就此轉身再去找沈謙,在這麽多人跟前,反而太打眼了。她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一低頭,就跟著小範太太走出了食堂的大廳,往惠山山麓那沉沉的冬夜裏走去。


    迴到西林館,阿俏謝過範盛光夫婦,迴到自己屋裏,將沈謙塞到手中那枚“她的”東西取到燈下細看。


    那是個小巧的紫色布囊。阿俏解開布包,將裏麵的東西倒出來,一枚黃褐色的發夾落在了她白嫩的掌心之中。


    阿俏茫然,片刻後才想了起來:包括今天在內,她每一次見到沈謙,都是戴著那隻小凡送給她的紅絨發夾。想必那人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想起要送一枚發夾給她。


    她就知道,這哪裏是她遺落了什麽東西?那人明明就是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暗渡陳倉阿俏緊抿了唇,不由得又氣唿唿起來:今天沈謙遇到她,一共就做了兩件事,可這兩件事卻沒有一件是征求她的同意的,帶她起舞是如此,送她發夾也是如此……偏生她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連開口迴絕的機會都沒有。


    阿俏看了看手中那枚發夾,再看那紫色布囊裏還挾了一張小小的紙條,取出來一看,見上麵寫著“誰愛紫羅囊,烏雲玳瑁妝”十個小字。


    阿俏一下子明白了,這枚色澤明亮而豔麗的黃褐色發夾,竟然是珍貴的上品玳瑁所製。那人,贈了她一件既珍貴、又實用的物事。


    可她又沒有求著他送東西?


    阿俏一賭氣,隨手將那枚發夾塞在自己一個箱子的箱底:眼不見,心不煩,她以後可不會再記著這個人這迴事兒。


    然而沒過多久,阿俏又伸手取了那張小紙條,反過來一看,見後麵還有字:“玳瑁貴而易蛀,宜時時佩戴。”


    阿俏這下子沒轍了,她不是個能隨便浪費東西的人,更加不可能看著這麽名貴的玳瑁輕而易舉地被蟲蛀了去。於是阿俏隻能重新將塞箱底的發夾再取出來,擱在手心,看了又看,歎了一口氣:


    沒法子,看起來她隻能先幫人好生保管著這件物事了。


    好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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