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俏獨自一人,夤夜迴到阮家。阮家的門房與傭人都習慣了阮清瑤的作息,而今天阿俏又是與阮清瑤一起出去的,她大晚上的迴來,旁人也沒怎麽多想。


    阿俏直接迴房,換下阮清瑤送她的這一身旗袍,梳洗之後就睡下了,竟是一夜好眠,往事從頭至尾都沒有出現在她的夢中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而她確實是死了;昨夜那一場宣泄,令她決意丟掉前世的包袱,輕裝往前。


    她習慣了早起,樓下小凡“咚咚咚”地跑來跑去的時候,阿俏就已經醒了。她睡得雖晚,可是精神很足,當下起來給自己張羅早點。


    大廚房的食材櫃子裏空空蕩蕩的,今天采買的材料都還沒送來。阿俏想了想,就去抓了一把幹掛麵,在滾水裏煮了,另起一鍋燒了些清水,淋些自己醬園出產的蝦籽醬油,做了個再簡單不過的湯頭,待麵條撈出來往湯頭裏一浸,點上香油,上麵再撒一小把蔥花,一碗陽春麵就成了。


    阿俏還沒來得及嚐一口自己下的麵條,阮清瑤就搖搖晃晃地出現在門口,“有什麽吃的?”她看也不看門裏的人,隨口就問,一隻手撫著自己的胃袋,另一手撫著自己的額角。阿俏猜她是有些宿醉,一麵在頭疼,一麵在肚餓。


    阮清瑤的形貌也很是狼狽,隻見她冰綠色的旗袍上斑斑點點,都是些深紅的葡萄酒漬,原本那一頭大波浪的卷發,此刻在腦後蓬鬆著,亂糟糟的,而她眼下深青色的陰影仿佛在昭告天下,她們“黎明沙龍”又度過了一個秉燭夜遊的不眠之夜。


    “喏,這個本來是我做給自己的!”阿俏淡淡地說,“可我還沒工夫吃。給你吧!”


    阮清瑤瞥了一眼阿俏,隨手將亂蓬蓬的頭發往腦後束了束,抓起筷子就從碗裏撈麵條往嘴裏塞,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


    阿俏知道清瑤一定是餓得狠了,再加上宿醉,胃裏空空的難受。當下她也不管這個二姐,自管自重新燒水,打算依樣畫葫蘆照樣來一碗。


    “阿俏阿俏,”隻聽阮清瑤在她身後大聲唿叫,“這碗挺好,這碗不鹹……”


    阿俏幾乎失笑,心想這位阮二姐酒後吐真言,竟然講了真心話,難得她還記得那碗黃魚煨麵的事。


    “阿俏阿俏,”阮清瑤繼續唿叫,“昨晚的事……”


    阿俏沒迴頭,心頭冷笑:這個阮清瑤,現在竟然還有臉跟她提昨晚的事,昨晚的“壽桃”的事,正好可以和她一起好好說道說道。


    此外,她心裏還有個疑惑:上輩子她與周牧雲訂親,是阮清瑤暗中牽的線搭的橋,而這一迴周牧雲問她“我可曾傷害過你”的時候,曾有片刻的心虛,被她瞧出來了。因此阿俏也很有興趣,想要知道,這輩子,周牧雲突然對她感興趣,是不是也有阮清瑤的推波助瀾在背後。


    豈料阮清瑤說了半句,就再無聲息了。阿俏一迴頭,才發現她已經伏在桌子旁睡著了。


    “來個人,”阿俏吩咐阮家大院裏的女傭,“二小姐睡著了,扶她迴自己的房間去休息去。”


    她則篤篤定定地將自己那一碗麵煮好,心想:昨晚那件事,她總能找到機會問個明白的。


    午後阮清瑤就吩咐常小玉過來請阿俏過去,說是阮清瑤已經起來梳妝了,請三小姐過去說話。


    阿俏來到阮清瑤住的小樓上,見到這個二姐正獨自坐在梳妝台前,梳理她那一頭如瀑的秀發,空氣裏滿是玫瑰洗發露的味道。


    “阿俏,坐!”阮清瑤從鏡中看向阿俏,笑著向她打個招唿。


    “昨天你一露臉,沙龍的人都覺得你不錯,你怎麽就這麽早跑掉了呢?”阮清瑤的聲音嬌嬌軟軟的,帶著一點小責備,聽上去很像是個為妹妹著想的長姐。“現在大家都強烈要求你加入沙龍,尤其徐三太太。”


    阿俏鎮定自若,衝鏡中的阮清瑤一笑,說:“往後我挺忙的,要學廚……”


    她隻說了“學廚”兩個字,阮清瑤就乖巧地閉上了嘴,再也不提要阿俏加入沙龍的事兒了。阿俏早已發現她這個理由對阮清瑤萬試萬靈,簡直是必殺技。


    “你呀,昨天走得太早,你不知道,老周他……”說到這兒,阮清瑤故意頓住了,留神著阿俏的神色變化,卻見阿俏神色不變,仿佛清瑤口中這個“老周”,就是街上隨隨便便抓來的老趙老錢老孫老李一樣。


    “……周牧雲他,跟人拚了不少酒,誰也攔不住。”說到最後,阮清瑤也覺出幾分悵惘,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姐,你叫我來,就是要跟我說沙龍的事吧!行,我知道了,我還有事要忙,先告辭了啊!”阿俏笑著就起身,阮清瑤口中的“周牧雲”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就算是爛醉如泥,也不關她事。


    阮清瑤冷眼看著,便也覺得該是周牧雲落花有意,而阿俏隻是流水無情。可是她就是想不明白,周牧雲是何等樣的人,阿俏一個沒見過世麵的小姑娘怎麽就能抵擋他的魅力的?


    “這樣啊,阿俏你還要忙啊……”阮清瑤訕訕的,再找不出什麽借口,幹脆說,“那你先去忙吧!我迴頭等你閑下來再找你說話,咱們姐妹兩個好好說道說道。”


    “這天底下有忙不完的活計,”阿俏聽阮清瑤這麽說,反而轉身又坐了下來,直視鏡中阮清瑤的雙眼,“姐姐若是有什麽想要與我說的,不妨借現在的機會,開誠布公,咱們姐妹倆說個透!”


    阮清瑤萬萬沒想到她會這樣殺個迴馬槍,一時有點兒慌亂,眼神躲閃。


    阿俏卻伸出一隻手,輕輕托住了腮,揚起頭望著阮清俏,一副小女孩兒天真的模樣,眼波流動,一麵想一麵說:“二姐想要跟我說什麽呢?不如我來猜猜,比如說……壽桃兒?”


    阮清瑤嚇了一跳,手肘一推,自己常用的一柄桐木梳子就掉在地上,“啪嗒”一聲。


    “這個……是這麽迴事兒,你這麽說的時候,我也沒想起來這裏沒這個規矩……對了,阿俏,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你是用西式的法子做的壽桃呢?”


    阿俏衝著阮清瑤甜甜地一笑,反問迴去:“要是告訴姐姐,難道姐姐就會幫我說話了嗎?”


    “咳咳!”阮清瑤裝作被嗆到了大咳兩聲,掩飾她這話根本沒法接口。


    所幸這時候來了救兵,“三小姐,原來您在二小姐這兒那!二太太說有急事找您。”奔上樓來的,不是別個,是阿俏的貼身丫鬟小凡。


    “什麽急事?”阿俏坐在椅上,揚起臉問。


    “高師傅平常都是準點到咱家的,可是今兒個過了半個時辰還不見人影,二太太有些著急,想請您過去看看,灶上該備的東西要先備起來。”


    阿俏一聽這話,心想這事兒倒也奇了。


    阮清瑤則在一旁閑閑地說:“哎呀,高師傅可能就是有點兒事兒晚到了,媽有些太小心了……”


    她還未說完,阿俏已經“啪”的一聲站了起來,說:“不好了,出事兒了!”


    小凡與阮清瑤都茫然相顧,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隻見阿俏扭過臉,衝著阮清瑤說了一句:“二姐,你若想要安安穩穩地做你的阮家二小姐,這兩天可千萬別再生什麽事端。”


    說畢她轉身就沿樓梯衝了下去。


    小凡吃驚不已,與阮清瑤對視一眼,便也急急忙忙地跟著阿俏衝了下去。留阮清瑤一個在樓上。


    阮清瑤胸口一起一伏,氣得不輕,她覺得阿俏就根本沒將她這個二姐放在眼裏。所以,什麽“別生事端”這種話都是廢話,一切……要看她的心情。


    阿俏匆匆奔到大廚房裏,見到寧淑不安地在屋子裏轉來轉去。“娘,有沒有人知道高師傅家裏地址的,趕緊順他平常過來的道路,去找一找。這麽久不來,恐怕出事了!”


    阮家上下,隻有她一個人知道高師傅曾經差點兒被挖角的事,而最後高師傅沒被挖成,萬一杜家惱羞成怒,對高師傅下手,那跟著倒黴的就是阮家。


    寧淑一聽這話,也有點兒慌神,趕緊叫了好幾個傭人一起去沿著路去找高師傅。


    沒過多久,有人來報信,說高師傅被一群小混混圍毆,人被打傷了。


    “重不重,還能操持晚上的席麵麽?”寧淑擔憂地問。


    “娘,別管那麽多,叫人直接送高師傅去醫院,一定囑咐醫生保他的一雙手!”阿俏急了,都已經是這樣的局麵,總得先將人保住了,再管晚上的席麵才是。


    寧淑聽了,嚇了一大跳,才意識到這事兒可能有多麽嚴重。


    這時候父親阮茂學腳步匆匆進來,拿了一份今天的晚報進來,往桌上一扔,說:“豈有此理,寧淑,阿俏,你們來看看……豈有此理……”


    阿俏湊過頭去,隻見報上赫然一行大字:“真”翰林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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