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嘶——實在是太難纏了。他不僅僅有天下無雙的武藝,還有堪稱不死之身的肉體。


    英靈們在他身上留下的傷口,哪怕是致命傷,幾息之間也全都會愈合得像是沒有出現過一樣。


    然而就當每個人都因為無休無止的戰鬥感到煩躁的時候,馬嘶卻自己先出現了問題。


    他似乎被什麽由內而外侵蝕的力量支配,就像個由內而外腐爛的蘋果一樣突然斷裂,單膝跪倒在地上,臉頰肌肉不斷地抽搐,可見他努力想要去維持麵部表情了,可是巨大的痛苦讓他的肌肉生理性地抽搐。


    “馬嘶,你——”


    慕雪神情複雜,她想起了第一次和馬嘶見麵時那個倔強的少年,差點伸出手去扶倒下的男人,可是理智告訴她,他們現在是敵人。


    於是她隻能站在原地,冷眼看著。她能做的僅僅是不再繼續攻擊而已。


    盡管馬嘶曾在俱盧戰場上犯下無法被饒恕重罪,但是在麵對他的時候,所有人都像是迴到了遠古的戰場一般遵守正法。


    就連給了馬嘶數道致命傷的羅摩都停了下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表情痛苦的馬嘶:“果然啊,馬嘶。……你,被詛咒了吧。”


    “是黑天的詛咒吧。”慕雪也歎了口氣。


    可是隨即她又想起了什麽,扭頭看向麵無表情的佩佩隆奇諾。


    如果說馬嘶從一開始就背負著這樣的詛咒的話……那作為前禦主的佩佩隆奇諾應該是最清楚的人吧?可是……


    佩佩隆奇諾感受到了慕雪帶著懷疑的目光,無奈地搖了搖頭,看向馬嘶:“在剛召喚出來的時候,他並不是這個樣子。”


    於是慕雪心下了然。


    這詛咒恐怕……也是阿周那用來拿捏馬嘶的手段吧。


    畢竟,阿周那吞噬了黑天的神性,並以此為基礎吞掉了印度所有神明的神性,以黑天,或者說毗濕奴的力量在馬嘶身上施加詛咒,應該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吧。


    取迴了閻摩神性的慕雪心有所感:“所以,這個詛咒其實就是……因無法死亡而永遠持續的痛苦,對嗎?”


    “那麽,是他威脅你說如果不幫忙就不會解除詛咒嗎?”伽內什說,“那確實很難受啊。”


    “或者,是你覺得隻要達到阿周那所求的一切都完美的終點,這不完美的詛咒也會隨之解除,是這樣嗎?”作為前禦主的佩佩隆奇諾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哈……”馬嘶咬緊的牙關吐出一絲濁氣,他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閉嘴……”


    然而,佩佩隆奇諾卻自顧自地講了下去:“不管怎麽說,除了服從他的命令,按照他的目的行動以外,你也沒有其他選項了吧。”


    也許是被佩佩隆奇諾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態度激怒了,馬嘶發出了極度憤怒的嘶吼:“閉嘴——!!!!”


    說著,他的身體肌肉繃緊,青筋畢露,皮膚上更是亮起了紅色的閃電,他站起身子,發出了憤怒的咆哮:“我很憤怒、我在憤怒——!對於被詛咒的我,對於由於自身的痛苦而不得不服從於仇敵的、軟弱的我!感到憤怒!我唯有不停的憤怒下去!沒錯,唯有憤怒!!!!”


    說著,馬嘶身上細蛇般的閃電驟然加粗,巨大的轟鳴聲中,紅色閃電激起了火花,隨後燃燒成烈火,盤旋在馬嘶身邊。


    他整個人都給人一種暴龍的感覺。


    “小心禦主。”羅摩淡定地甩了甩手腕,將藤丸立香護在身後,“他看起來狀態不一樣了。”


    “又要打架嘛?!”伽內什的小臉都皺了起來。


    “唔……有點心軟了……”看著人高馬大的馬嘶,慕雪卻不自覺地又母性泛濫了。


    馬嘶是德羅納最疼愛的兒子,如果德羅納看到如今的他的話,哪怕拚上老命,也會給阿周那最後一擊吧。


    而馬嘶也是同樣。


    他是真心臣服於阿周那的嗎?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然而,對於現在的那個阿周那來說,馬嘶的所有反抗恐怕都和蟲豸的掙紮沒有區別。


    也許,因為反抗,他——馬嘶,已經被殺死過了。


    或者——已經被殺死過很多次了。


    反抗、死亡、複活、反抗、死亡、複活、反抗、死亡、複活……重複過不知道多少遍。


    才成就了如今的馬嘶。


    他臣服於了阿周那,臣服於了自己的軟弱,而憤怒是他最後能做的事情,如果停止了憤怒,恐怕連他自己都不會存在了吧。


    “要用那把退魔之刃將我碾作碎屑嗎?”馬嘶看著手握退魔之刃的羅摩,露出了猙獰的笑容,“好啊,來吧,盡管動手吧。如果你做得到的話!”


    “就算碾成碎屑,你的身體還是會再生。”羅摩淡定地說。


    “恐怕是與你相連的身為神的阿周那用幾乎無限的魔力強行促成了這種情況吧。羅摩放下了退魔之刃,說道,“隨後詛咒會再度折磨你。永遠地,折磨。”


    這本應該是個很沉重的話題,羅摩卻突然笑了起來:“嗬嗬。但是啊,問題很簡單。餘就不賣關子了。餘有辦法應付這份詛咒。”


    “真的嗎?”


    “不愧是羅摩!”


    伽內什和藤丸立香的聲音同時響起。


    “原來是這樣,我懂了!”慕雪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手心,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是毗濕奴吧!羅摩是毗濕奴的化身,和黑天的力量來源一樣!所以羅摩一定有辦法吧!”


    “沒錯。”羅摩挑眉,揚起了一個輕鬆的笑容,朝著馬嘶的方向伸出了手。


    馬嘶緊緊皺著眉頭,卻沒有打斷羅摩的動作。


    隻見馬嘶的胸口亮出巨大的光芒,隨後,一個光球從他的胸口飛出,朝著羅摩飛去,直到消失在了羅摩的身體裏。


    從那個光球接觸到自己身體的一瞬間開始,羅摩的臉色就青了,額頭不自覺地滲出冷汗:“唔。這倒是相當……”


    “喂!你不會是把詛咒挪到了自己身上了吧!”慕雪被羅摩的臉色嚇了一跳,立刻說道,“這樣做沒有意義呀,說到底我們還少了一人!”


    她是對馬嘶心軟了沒錯,但是敵我她還是分的清的!


    “嗬。”高揚斯卡婭發出了諷刺的笑,“我最討厭這種自我犧牲、自我奉獻的戲碼了,請賠我精神損失費哦?”


    然而,羅摩的舉動並不是毫無收獲,隻見馬嘶突然放聲大笑起來,隨後,他用黝黑的手掌將頭發全都順到腦後:“那我怎麽可能、怎麽可以不對原本的敵人、同伴的仇人,滿嘴胡言自以為神的那個阿周那揚起反旗啊!!!”


    “同伴……是指我嗎?”慕雪呆愣愣地指了指自己。


    看到這個女人又犯蠢,馬嘶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我說的是迦爾納。”


    “哦。”慕雪扁了扁嘴,不過她早適應了馬嘶對她的嫌棄,於是鼓起腮幫子不再說話。


    馬嘶從慕雪身上快速挪開了目光,他看向羅摩:“不過,雖然從我身體裏解除了詛咒,不過你代我受過,不是完全沒有意義嗎?你連戰力計算都不懂嗎?!令人火大!”


    “這個我當然想過。”羅摩老臉一紅,“不過餘是毗濕奴的化身,黑天的詛咒在餘身上並沒有那麽明顯,效果會有所減弱。所以隻能算是減少了半個人。用來交換你——俱盧族的勇士,一流的戰士兼軍師,也不算虧。”


    “你還是一如既往地笨拙。”佩佩隆奇諾臉上也露出了微笑,“不過,正是因為如此,才值得信任。”


    ……


    “哦,是這樣。利用人們的信仰把他從神之座上拉下來啊。”同行了半天,馬嘶對於他們之前做的事情也有所了解了。


    “可是,沒想到那個神會喪心病狂到……把產生反抗情緒的民眾一並抹消掉。”拉克什米神色晦暗。


    “總而言之,我們已經無計可施了。”佩佩攤了攤手。


    他的性格和外形雖然和馬嘶截然不同,但是兩人之間卻有一種無法言說的默契感,也難怪會成為一對主從。


    “你有什麽好主意嗎?”慕雪小心翼翼地問。她總覺得自己一張嘴就會被馬嘶罵成蠢女人。


    “…………”馬嘶看了慕雪一眼,並沒有如她所想地羞辱她,而是姿態隨意地沉思了半晌後迴答,“想讓阿周那脫離神的框架這個想法是對的。這恐怕是現在唯一能打倒他的辦法。”


    “可是……”藤丸立香快走兩步追上了馬嘶,想要說些什麽。


    “我知道。”馬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這是明擺著的。你們嚐試過的方法,引導民眾這招已經不管用了。”


    “你有何高見?”慕雪小心翼翼地問。


    “啊——真讓人火大。”馬嘶瞟了她一眼,隨即抻著長音說,“真不想說出來。完全就是孤注一擲嘛,令人火大。”


    “所以你有辦法?”藤丸立香也小心翼翼地問,畢竟,馬嘶現在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


    “一旦失敗必死無疑,就算成功,也也隻是勉強增加一點勝算。”馬嘶深深地看了年輕的禦主一眼,“即便如此,你也想要聽嗎?”


    藤丸立香堅定地點頭:“我們已經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


    “……”沉吟半晌,馬嘶開口,“阿周那之所以能成為君臨這世界的神,還有一個更大的理由。因為那家夥在輪迴由伽。”


    “能夠破壞並創造世界的存在,不可能不是神這理所當然的概念強化了那家夥。隻要那家夥還在做那件事,他就是完美的神。”


    伽內什開口讚同:“畢竟重塑世界這種事,如果不是非常厲害的神,是不可能做到的嘛……”


    “就是我們這樣認為,所以他才是完美的‘神’。”盡管經常被馬嘶稱之為愚蠢,但是慕雪還是憑著這麽多年的閱曆第一個反應了過來,“從反方向想,隻要能夠否定重塑天地這件事情的話……”


    “不錯。”馬嘶難得地給了慕雪一個讚賞的眼神,“隻要能夠否定他的由伽輪迴,哪怕隻有一點,他也不再是完美的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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