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慕雪看到自家師弟,感動得一塌糊塗,立刻朝著青年的身影撲了過去。


    迦爾納愣了一下,伸手把姑娘扯進了懷裏。


    不是……我隻是想躲在你身後……


    慕雪想了想,明智地選擇了閉嘴,乖乖地任由他抱著。他好像完全不介意她此時的狼狽,小心翼翼像捧著失而複得的寶物。


    這孩子是真的喜歡自己的……兩世加在一起活了快六十年的慕雪終於產生了這種想法,以及對麵前這個男人的憐愛之情。


    迦爾納身後,一個士兵舉起了長矛。


    慕雪張了張口,想要提醒迦爾納。還沒等她發出聲音,一道箭矢瞬間劃過,直直地把那個士兵釘在了身後的石柱上,入木三分。


    慕雪順著箭矢的方向看過去,人群之中阿周那神情淡漠,拉開弓弦繼續瞄準了下一個目標。


    ……


    ……


    木柱王見大勢已去,隻能選擇投降。般遮羅國從此淪為象城的屬國,戰勝的先遣部隊已經進入了般遮羅國的國都。


    德羅納又一次踏上了般遮羅國的土地,然而這次他不是以一個苦修者的身份,而是以征服者的身份,騎著高頭大馬從城門踏入。


    迴想起上次來到這裏時所遭受的羞辱與苦難,德羅納心中感慨萬千。


    “木柱王啊!”他下馬,看著這個童年時代的好友,“許久不見,你還好嗎?”


    木柱王的臉色黑如鍋底:“托你的福,很好。”


    “我不是言而無信之人。”德羅納笑道,“小時候你曾經許諾過,如果你執掌政權,將會分給我一半。”


    “那又怎樣?”木柱王一愣。


    “現在我得到了你的國家,按照當時的約定。”德羅納笑得很開心,“我也將把王國分給你一半。”


    “你!”木柱王氣極,指著德羅納的手微微指哆嗦著,雙眼一翻眼見著就要暈過去。一旁的侍衛連忙扶住他,“陛下,陛下您沒事吧?”


    “德羅納這算是鹹魚翻身吧了。”慕雪對德羅納欺侮迦爾納的事情還心有芥蒂,對他沒什麽好感。


    “怎麽弄的。”迦爾納低下頭,手指輕輕點在慕雪白皙的脖頸間,那裏是一道細長的刀口,是束發前些天挾持她的時候留下的傷口,還沒來得及愈合。


    “束發下手沒輕沒重的……”慕雪自己也伸手摸了摸脖子上已經結痂的傷口,突然眼睛一亮,“你還沒見過她吧!她是安巴的轉世……是個很英氣的女孩子。”


    “她幹的?”迦爾納的重點有點不對。


    “對了……你不用去王宮那邊嗎?阿周那和德羅納都已經過去了。”慕雪想了想,說道,“正好你可以看到束發!”


    “……”迦爾納想了想,“你和我一起去。”


    “我這個樣子……”慕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罕見的猶豫了。


    這個姑娘此時裹著迦爾納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麻布披風蜷縮在台階上,整個人顯得小小的。臉上身上全是幹涸的血液,這個造型別說進皇宮了,說是路邊的乞丐都是有人信的。


    “帶你去皇宮裏找個地方洗澡。”迦爾納蹲下身子,“還是說你想頂著這一身走迴象城再洗?”


    “當然不。”慕雪按住迦爾納的肩膀,一個用力蹦了起來,“我還要找安巴玩!”


    聲音的末尾拖著撒嬌一樣的長音。


    話說出口,慕雪突然一愣。自己什麽時候已經習慣了和眼前這個男人撒嬌了嗎?


    迦爾納臉上的表情柔和下來,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


    般度族的王子一共有五個,今天全部都很隨著德羅納來到了般遮羅國的國都中,德羅納站在首位,他們依次站在德羅納身後。怖軍還遞給迦爾納一個挑釁一樣的眼神,仿佛這場勝利全都是他的功勞。


    迦爾納麵無表情站在下首。


    慕雪伸出手握住他冰涼的手指。


    “今天……我們的王宮之中迎來了特別的客人。”高位之上的木柱王麵沉如水,說話一字一頓,“象城的五位王子……”


    木柱王好像當德羅納不存在一樣,看都不看他一眼。


    “相信大家已經知道了,從今天開始,般遮羅國便成為象城國的屬國,希望從今天開始,兩國互惠互利,共同進退,永結秦晉之好!”木柱王聲音沉重。


    階下般遮羅國眾人欣慰地鼓起掌來。


    慕雪小心地觀望了一下四周,最終在人群的角落裏看到了一言不發的束發。她依然是下午地牢裏和她攀談時的裝束,半張臉都隱沒在陰影中。


    “但是,”木柱王話鋒一轉,“對於我的女兒,束發公主。由於她在這場戰爭中的糟糕表現,一個女兒無法為我帶來勝利,我決定把她重新流放到遠方的樹林中去!繼承王國的將會是我的兒子!”


    束發聞言抬起了頭。


    眾人頓時炸了鍋,紛紛交頭接耳。


    連迦爾納都微微皺起了眉毛。可想而知木柱王這個過河拆橋的行為有多麽的引人非議。般遮羅國能在迦爾納手下挺這麽長時間,幾乎都是束發的功勞,結果木柱王轉頭就要把束發流放。


    木柱王抬起手,示意眾人安靜。


    “按照般遮羅國使臣的要求,”木柱王再一次避開了德羅納的姓名,“我國每年將會向象城國進貢三十頭白象,三百匹戰馬,黃金三萬兩,綢緞五十匹!”


    慕雪一邊聽著木柱王的廢話,一邊愣著神。


    “在想什麽?”迦爾納伸出手指解開她糾結在一起的頭發,問道。


    “嗯?”慕雪迴過神來,“已經結束了嗎?”


    迦爾納看向了在侍衛的簇擁下退場的木柱王。


    “好大的排場……毗濕摩都沒這麽誇張。”慕雪撇撇嘴。


    “毗濕摩低調慣了,而且他也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國王。”迦爾納淡淡地說,“跟我過來,我向般遮羅國的皇後問問能不能讓你洗個澡。”


    “……”慕雪看了看四周,“不用那麽麻煩。”


    “?”迦爾納不解。


    慕雪伸手指了指靠在石柱邊上的束發,這個嬌小的姑娘此時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們兩個人,人群都已經散去,隻有她不知道站了多長時間。


    “我的確也想和你們兩個聊幾句……”束發像是放下了什麽重擔一樣,臉上的表情表情也不那麽緊繃了,“關於我和我的前世。”


    “你既然生下來就是獨立的個體。”迦爾納淡淡地說。


    “雖然話是這樣說,但是我實在沒辦法把那些感情棄置不顧。”束發苦笑,“我聽蓮珈說過的,你救過我,對吧?”


    “要是早知道救你迴來你就去死,還不如讓你死了算了。”迦爾納冷聲說。


    “……不管怎麽說,之前對你兵刃相向的事。真的抱……”束發抿了抿唇。


    “你是不是想殺毗濕摩。”迦爾納突然打斷束發,“那就舍棄前世的柔軟情感,把今生的一切努力都壓在這一個目標上。”


    “……”束發張了張口,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毗濕摩是誰?是恆河女神之子,半人半神的人世間最強之人。多少人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想要除去他卻從來不能成功。就連毗濕奴化身的持斧羅摩都敗下陣來。


    束發憑什麽成功?就憑濕婆大神的一句輕飄飄的承諾嗎?多少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她要怎麽做到。


    “時間會擊敗最偉大的戰士,但是無法擊敗我!”束發堅定的目光中仿佛燃燒著小小的火苗,“從前世到今生,我隻是為了殺死他!隻有我能殺死他!”


    “如果你上輩子能明白,也不用折騰這麽久。”迦爾納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你去哪?”慕雪條件反射地拉住他的手。


    “我隻是去看看王子們。”迦爾納愣了一下,隨即表情軟了下來,像是哄小孩一樣摸了摸慕雪的頭發,“你們兩個女人洗澡我總不能待在這裏。”


    “嗯……”話說出口慕雪自己也愣了一下,隨即縮迴手點了點頭,目送著迦爾納走出了束發的宮殿。


    束發似笑非笑地看著這一切。


    “我們準備去洗澡吧。”束發弓下腰,伸出手做出了一個邀請的姿勢,“今晚你才是公主殿下。”


    “……”慕雪後背起了一片雞皮疙瘩,還是伸出了手,讓束發帶著自己去宮中貴女洗浴的池子。


    慕雪和束發走到那裏的時候,走廊盡頭剛好走過一個侍女簇擁的背影。


    那是個極美的背影。身上的紗麗繁複華麗,露出凝脂一樣的後背,腰臀間的曲線豐腴秀美,濃密的黑發垂落在背後,微微散發著熱氣。


    這背影慕雪一個女人看了都忍不住有些心旌動搖,熱血上湧。


    “好漂亮的人!她是誰啊!”慕雪拉著束發的胳膊,忍不住問。


    “你這麽聰明,自己猜猜啊。”束發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是……木柱王的妻子?”慕雪猜測。


    “那你猜猜是哪個?”束發逗她。


    夭壽啦!她怎麽知道木柱王的媳婦兒都誰啊!慕雪木著臉看著束發,她知道反正不是束發她媽就對了。


    “好啦不逗你了。”束發正色,“那是我的姐姐,黑公主。”


    “你姐姐好漂亮!”慕雪忍不住感歎,她是聽說過黑公主豔名遠揚,但是沒想到一個背影就有如此的殺傷力。


    “她一直是我父王的掌上明珠。”束發拉著慕雪走進浴池,“我父親一直希望她能嫁給一個聲名顯赫的英雄。”


    “那你呢?”慕雪有點心疼束發。


    “從我摘下那串花環起,他就從沒把我當過女兒。”束發脫掉了緊身的皮甲和粗布衣裳,露出小麥色的結實肌肉,腰上和腿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傷疤,猙獰可怖。


    “脫吧。看著我發愣有什麽用?”束發脫光了衣服,抬頭卻發現慕雪直勾勾地盯著她。


    “啊……哦。”慕雪迴過神來,乖乖地脫衣服。相比束發,她的身體就要嬌弱得多了,渾身上下哪裏都雪白一片,偶爾有一個小小的傷疤也是無關緊要的事。要說傷口,就隻有脖子上束發留下的傷口。


    我是不是被保護得太好了。慕雪開始反思起來。


    “蓮珈……”束發把整個身子浸入水中,輕聲說,“我有話要和你說。”


    “嗯?什麽事?”慕雪久違地看見幹淨的水,一時間忙著洗洗涮涮,沒有給束發過多的關注。


    “這是我最後一次以一個女人的身份和你在一起。”束發從水中站起來,接近了慕雪的背後,“今夜過後,我將成為叢林中的戰士!”


    “你什麽意思啊?”慕雪迴過頭,正對上束發寒星一樣的眸子。


    “為了殺掉毗濕摩,我必須舍棄一切。”束發貼近她的耳畔說,“包括你。”


    “你這是要和我絕交的意思?”慕雪也冷靜下來了。


    束發突然笑了,笑得很輕柔,和她平時冷冰冰的樣子相去甚遠:“我珍惜與你的友情,這是我前世今生得到最好的禮物。但是,人在得到一些什麽的時候總要舍棄什麽。”


    “……明白了。”慕雪咬了咬下嘴唇內側,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是……下次見麵,我們便是陌生人,對嗎?”


    “是的。”束發神情恬淡。


    慕雪蜷縮起雙腿,把自己整個人沉沒到了池水裏,隔絕了外麵的一切聲音,就像隻縮殼的烏龜。安巴是她來到這裏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即使轉世,這份情誼仍未消失。


    可是現在,她們兩個要徹底再見了,就因為毗濕摩。破天荒的,慕雪心裏居然開始埋怨起毗濕摩來。


    束發的手伸進水裏,一把撈住慕雪的胳膊把她拽出水麵:“怎麽?最後一點時間,不想和我多說幾句嗎?明天我就要被流放了。”


    “說什麽。”慕雪聲音悶悶的。


    “你的那個師弟,盎伽王,他對你很好吧。”不管是安巴,還是轉世的束發,好像都對迦爾納很有興趣,直率地提到了這個話題。


    “嗯。”迦爾納確實對她很好。


    “你不打算嫁給他嗎?”束發勸道,“這麽優秀的男人,先占個位子總沒錯的。就算他以後再娶一個,你都不虧。”


    這話好似一把利刃,筆直地戳進了慕雪的心窩裏。


    “你怎麽了?”束發看慕雪瞬間變了臉色,疑惑地問。


    對了……束發不知道那件事啊……那件事隻有前世的安巴知道。


    “你一個鐵骨錚錚的老爺們怎麽這麽八卦。”慕雪一巴掌糊在束發頭頂,“最後一點時間你能不能說點靠譜的事。”


    “你的終身大事很不靠譜嗎?”束發聳了聳肩,“我可提醒你一句,再過三個月就是我姐姐的選婿大典。”


    “要娶她也是般度五子,關迦爾納什麽事。”慕雪嘴硬。


    “好吧。”束發重新泡迴了水池裏,“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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