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懷年沒多說什麽,解開安全帶就要下車。


    許謂見他真一句廢話沒有,反而有點兒著急了。


    “等等,我跟你一起!”


    他急匆匆地下車,追上穆懷年。


    這兒再往上就沒有車能開上去的馬路了,隻有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


    這山看著不高,但是夜色裏黑黢黢的輪廓還是有些嚇人。


    崎嶇狹窄的道路更是難走,許謂邊走邊說:“穆懷年,都說投胎是門技術活兒,你說咱們這樣兒的,這投胎技術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穆懷年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問。


    許謂出生的時候,許家還在頂峰。從他有記憶開始,伴隨他的就是平常人難以想象的奢華生活。


    但十餘年過後,許家一落千丈,許謂也從人人捧著哄著的小少爺成了被人擠兌嘲笑的落魄子弟。


    十幾歲的少年正是最敏感的時候,忽逢巨變,和從天堂跌入地獄沒什麽區別。


    那個時候,是穆懷年對他釋放出的善意,陪他走過了那段歲月。


    穆懷年聽他這麽一問,就知道這家夥是又想起來過去那些破事兒了。


    他頭也沒迴,語帶譏誚地說:“能有這個閑工夫在這兒給我悲春感秋,我看你是吃太飽。你我這樣的還要懷疑不會投胎,那你讓每天為了明天怎麽果腹發愁的人,怎麽想?”


    “是我矯情了唄!”許謂笑起來,唿出口氣,“穆懷年,你這個人做事兒,好像還真是從來不後悔!”


    山路很狹窄,他一邊爬,一邊還非要去勾穆懷年的肩膀。


    但是穆懷年比他高出大半頭去,步子又邁得快又急,許謂夠了幾下沒夠到,袖口扣子掛在穆懷年衣領後麵,一扯。


    穆懷年頓住腳步,慢了兩拍才迴頭去看自己被扯壞的衣領。


    好好一件襯衫,直接從領口扯爛到後肩。


    許謂也滿臉茫然,被這變故驚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手忙腳亂地把自己的扣子從穆懷年被扯壞的衣領上拽下來。


    穆懷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忽然轉身,故意讓衣服褲腳掛在路邊的荊棘上,掛破了好幾處。


    許謂沒太明白他在幹什麽,但是一愣之下後立馬有樣學樣。


    過程中兩人的手臂都被刮傷,傷得不重可是看起來真是挺嚇人的,手背一直到胳膊上到處都是鮮血淋漓的樣子,一眼看上去,狼狽至極。


    許謂一邊嚷嚷疼,一邊後知後覺地問:“你這是打算賣慘啊?”


    穆懷年繃著臉不說話,許謂卻覺得自己察覺到了真相。


    果然,等兩人氣喘籲籲地爬到山頂,路上還摔了兩次,看起來更慘了。


    穆懷年身上的白襯衣已經看不清本來的顏色,額發被汗水浸透,黏在額頭上,臉色有些發白,但越是這樣兒,越襯得他黑眸明亮。


    許謂“嘖”了一聲兒,調侃道:“你待會兒把你畢生的演技都拿出來,就憑這張楚楚可憐的臉,就能把老太太拿下!畢竟咱懷少的粉絲,那是下到三歲上到九十九!”


    穆懷年斜了他一眼,許謂立馬舉手做投降狀。


    這時,兩人不遠處的小屋子裏慢慢地傳來狗吠聲,許謂立即收斂嬉笑,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


    再看穆懷年,許謂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他。


    “你怎麽……”脫口而出的話卡在喉嚨,許謂忽然反應過來,這家夥這是就演上了!


    “劉姨,我又來了!”


    許謂離得老遠就招唿。


    不遠處的小院裏隻亮著一盞老式燈泡,瓦數不高,在黑漆漆的夜色中,燈光好像都比被黑夜壓製住了,沒什麽力氣抗爭,就要死不活地籠罩著那一點點地方。


    院子裏的狗叫聲也沒有因為許謂的唿喊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變急促,還是不緊不慢地叫著,好像提不起太多力氣。


    穆懷年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靠在許謂身上,被他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院子裏走。


    許穆心裏有點兒打鼓,這穆懷年看起來真不太像裝得,該不會真的是剛才摔壞了吧?


    這可是真正意義上的深山老林,他們倆爬了好久好久,現在已經是淩晨四點多。


    這要真是摔了哪兒,去醫院都來不及。


    許謂又揚聲叫:“劉姨,能給我一碗水嗎?我朋友剛摔了一下,情況不太好!”


    院子裏被他喊了好幾聲兒的老太太這才慢吞吞地轉過身。


    穆懷年悄悄地打量。


    這房子很簡樸,就是三間小青瓦房,一個紅磚牆院子。


    院子不大,院子裏沒什麽太多東西,西側角落裏搭了個雞棚,東側角落裏堆著點兒柴禾,那老太太手裏拎著個破碗,也不知道是要幹什麽。


    “劉姨,我前幾天來過,你不認識我了?”


    許謂見老太太不說話,忙湊過去一點兒:“您看看,看清楚我這張臉,一看就不是壞人對不對?”


    許謂笑起來,親和力還是很強的。


    可是老太太卻沒什麽反應,也不說話,一雙渾濁的老眼反而盯著穆懷年。


    穆懷年垂著眼眸沒和她對視。


    許謂又提高嗓門兒:“哎呀,您給我倒杯熱水行嗎?我朋友快暈倒了!”


    他說著還伸手狠狠掐了穆懷年一下,示意穆懷年適當的時候暈一暈。


    沒想到穆懷年是半點兒不配合,非但不暈倒,還開口說:“您別聽他瞎說,我隻是有點兒低血糖,剛摔了一下。”


    頓了頓又補充,“但是如果能有杯糖水喝,我會舒服很多。”


    那老太太把手裏的破碗往地上一扔。


    “哐當”一聲兒動靜不算大,但卻嚇了許謂一跳。


    老太太蹣跚著走過去,把狗給放開了。


    許謂臉都白了,下意識往穆懷年身後躲。


    這狗看上去叫得不厲害,不正是應了那句“會咬人的狗不叫!”


    他壓低聲音攛掇穆懷年,“你知道,我最怕這玩意兒!你抵擋一下啊!萬一真被咬了也別怕,反正蘇醫生那兒有狂犬疫苗!”


    穆懷年沒好氣地說:“它那裏的狂犬疫苗不是給人用的!是給動物打的!”


    “你管他給誰打得呢!反正都是防狗咬得不是……救命!”


    許謂嚇得死死拽住穆懷年的手臂。


    穆懷年手上全是傷口,雖然細小,卻很多。密密麻麻都是小口子,有些本來已經結痂,被他這麽一扯,又開始流血。


    穆懷年也沒叫疼,隻是沒好氣地說:“你再這麽拉扯,真要被狗咬了!”


    許謂被嚇得立馬鬆開手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恨不得把自己變成一根柱子。


    穆懷年四處看看,找了個放在屋簷下的椅子,坐在那兒,垂著頭就不動彈了,好像真的是太過疲倦不適,一點力氣都沒有的樣子。


    那條被放開的大黃狗慢吞吞地走到穆懷年身邊,湊到他褲腳邊上聞了聞,又慢吞吞地朝著許謂走去。


    許謂嚇得頭發都立了起來,帶著顫音:“劉姨,您快把狗叫走啊!”


    老太太沒搭理他,慢悠悠地朝屋裏走去了。


    許謂站在原地,看著大黃狗圍著他轉了兩圈兒,忽然尾巴一蜷,直接趴他腳底下了。


    “快,幫我把它弄走!”許謂聲音都在抖,“我看它很喜歡你。”


    穆懷年穩穩當當地坐著,壓低聲音說:“劉姨今年也就五十出頭吧?”


    “啊?”許謂愣了下才說:“沒錯兒,她在蘇家那會兒三十多,算算年紀,也就不超過六十!”


    可是眼前這老太太看上去可不是這個年紀,和公園裏跳舞的阿姨比足足相差了一代人似的。


    如果隻看外表,說她七十歲了也有人信。


    穆懷年慢慢地說:“許謂,別跟劉姨撒謊。”


    許謂“啊”了一聲兒,呆呆地。


    他被大黃狗嚇得腦子已經停止了轉動。


    “怎麽剛走近的時候兒,劉姨應該就知道了。”穆懷年笑笑,“這個時間,喂狗喂雞都太早了,她應該早就發現咱們來了。沒有直接放狗趕客,是劉姨的善意。”


    許謂想擦擦額頭上的冷汗,低頭看了一眼大黃狗,忍住了。他懷疑自己隻要稍微動一下,這狗就立馬迴頭給他來個狠的!


    別看它現在這幅懶洋洋慢吞吞的樣子,上一次來得時候,他親眼看到這家夥從山裏咬著隻兔子大搖大擺地迴來。


    想象一下那兔子脖子上的兩個血窟窿出現在自己身上任意一個部位,許謂都不寒而栗。


    “那你說,劉姨什麽意思嘛!”


    為什麽要把狗又給放開了!


    穆懷年笑笑,說明她等的人,本來不是他們倆。


    但他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安安靜靜地等在那兒。


    劉姨迴到屋裏後,就沒有任何動靜。


    要不是親眼看著她走了進去,許謂都要懷疑,裏麵根本沒有人。


    他都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大黃狗好像已經睡著了,雞棚裏的雞,已經開始打鳴。


    “你說,劉姨是不是又睡著了?”


    許謂哀怨地看了一眼穆懷年。


    他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才會找個地方坐下?可憐自己這站得腿兒都站細了!


    可是還沒挪動半步,大黃狗就忽然抬起腦袋。


    許謂又氣又怕,忍不住抱怨:“穆懷年,你身上有沒有從蘇醫生那兒弄來的什麽狗罐頭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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