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一片靜寂。


    如今家裏的情況是大房和二房養家,陳富貴、高氏和陳嬌娘是由這兩房養著,而二房以陳玉川讀書為由,名義上是公中出錢,其實還是這兩房出錢。


    大房和二房心裏都清清楚楚,隻是沒人主動說出來,如今玉芝的這一句話打破了貌似平靜的局麵,屋子裏頓時陷入了僵持的局麵。


    三郎陳耀文看向大哥陳耀祖,見陳耀祖無精打采坐在那裏,便起身道:“爹,娘,大哥,我先迴去了,你們也早點休息吧!”


    說罷,他抬腿出去了。


    陳嬌娘倚在門口,也意識到了不對,伸手要去拉陳耀文:“三哥——”


    陳耀文身子一側,躲開了陳嬌娘,大步迴西廂房去了。


    他和董氏一年到頭在地裏幹活,風裏來,雨裏去,董氏手上都是裂口,下地還帶著玉和去。


    他們養活爹娘和妹子還好,憑什麽養活二房?


    屋子裏更加靜寂了,陳嬌娘嬌嗔地跺了跺腳:“大哥,你去管管三哥去!”


    陳耀祖沒說話。


    高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用最溫柔最慈愛的聲音說道:“我的大郎,娘知道你最孝順,也最貼心,有什麽話也隻和你說,你侄子玉川,是咱們陳家的希望,將來考中了舉人,再考中進士,成了官老爺,咱們陳家每個人臉上豈不都有光彩……”


    陳耀祖悶著頭一聲不吭,待高氏的話告一段落,他才悶聲道:“爹,娘,我知道了,我迴去了,夜深了,你們也睡吧!”


    陳耀祖離開之後,陳富貴和高氏你看我,我看你,麵麵相覷,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高氏道:“他爹,要不,咱們讓二房也按月交錢?起碼表麵上交?”


    陳富貴吸著煙袋,半日方道:“再說罷!”


    陳嬌娘進了堂屋,倚著高氏的圈椅嘟囔著:“難不成就這樣放過陳玉芝這小蹄子了……”


    她推著高氏的肩膀:“娘,陳玉芝這小賤蹄子實在太煩人,你得想法子治治她!”


    高氏突然問道:“嬌娘,玉芝的鹵肉生意怎麽樣?”


    陳嬌娘竭力迴想白日的事,可是想了好一陣子,腦子卻隻記得心愛的孫二郎的一舉一動,別的什麽都記不清楚了,便道:“我明日去看看!”


    高氏若有所思:“你好好看看,迴來告訴我。”


    中午的時候王氏迴家幫著董氏做飯,順便把玉芝的床褥都曬了一遍。


    晚上玉芝躺在被窩裏,暖暖和和的,似乎被陽光的氣息包圍了,很快就睡熟了。


    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時候,見沒什麽生意,陳耀祖就和王氏一起迴家去了,留玉芝一個人守著攤子。


    西河鎮孫裏正的娘子方氏又過來買鹵肉了。


    玉芝想起在大王莊碰見那位許守備,那位許守備在打聽西河鎮怎麽走,便試探著問方氏:“方大娘,買這麽多鹵肉,今日方大叔還要吃酒麽?”


    方氏是個愛說愛笑的,當即笑道:“我家哪裏有銀錢供他日日吃肉吃酒,是縣裏要在西河外修堡壘,縣裏的守備許大人過來踏勘地形,晌午在我家用飯!”


    玉芝聽了,心裏一動,給方氏稱了四斤鹵肉後,又專門切了一塊另外放了進去,笑眯眯道:“方大嬸是我的老顧客了,多送您一塊,許大人若是喜歡我家的‘陳娘子鹵肉’,請方大嬸為美言幾句,若是許大人也來光顧,我家的生意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方大嬸見玉芝添進去的那一塊足有二兩,不由歡喜道:“那是自然,放心吧,許大人待人親切得很呢!”


    玉芝笑容甜美,目送方大嬸離去。


    待方大嬸走遠了,玉芝的笑容漸漸消失了,濃秀的眉頭蹙了起來——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甘州正是大周的西北邊陲,而西河鎮西邊的西河外正是大周和西夏對峙的前線,十二年前大周名將許兆恩曾在西河外大敗西夏軍隊,被稱為西河大捷……


    怪不得要在西河外修堡壘……


    西夏人以遊牧為生,不事農桑,每年冬春都要越境來大周西北邊陲的甘州、寧州和涼州打草穀,殺死男子,掠走女人,搶走大周百姓的糧食和牲畜等財產。


    大周隻能沿著西北邊境駐紮軍隊,修建堡壘,對西夏人的劫掠嚴防死守。


    玉芝默默思索著:看來,得加快攢錢的速度了……


    正在這時候,一個十二三歲頗為苗條的女孩子走了過來:“姐姐,我買一斤鹵肉。”


    玉芝不再多想,笑盈盈用竹筷子夾了一塊讓這個女孩子看:“你看這塊怎麽樣?”


    女孩子剛點了點頭,秀蘭就擠了過來,笑眯眯道:“是秦真妹妹呀!昨日還是你哥哥來,今日怎麽是你來了呢?”


    這個叫秦真的女孩子抿嘴一笑,聲音柔柔的:“我哥哥進城給爹爹買藥去了,我來買昨日那種鹵肉給爹爹下酒。”


    玉芝這才知道這個女孩子是秦瑞的妹妹,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下,發現秦真柳眉杏眼,鼻梁挺秀,嘴唇嫣紅,身形細條條的,果真與秦瑞生得有幾分相似。


    她稱了一斤鹵肉,又幫秦真切成均勻的薄片,用油紙包了,用紙繩捆好,含笑遞給了秦真:“四十文錢!”


    秦真拿出一個精致的荷包,從裏麵取出了四十文錢,數了數,放進了秀蘭遞過來的錢匣子內。


    待秦真走遠了,秀蘭這才低聲道:“秦瑞他爹怕是熬不過這個春天了。”


    玉芝抬眼看向秀蘭。


    秀蘭見玉芝大眼睛黑泠泠的,眼珠子又黑又大,睫毛長長的,專注地看著自己,眼睛裏滿是疑問,不由笑了起來:“大眼賊,你這眼睛真是會說話!”


    玉芝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到底是怎麽迴事?”


    秀蘭臉上的笑意收斂了:“秦瑞爹爹是被西夏人打傷的……怕是熬不過去了,若是如今去世的話,秦瑞要守孝三年,今年八月的鄉試就不能參加了……”


    見秀蘭是真的替秦瑞難過,玉芝想了想,安慰道:“這樣的話,你正好多了二十七個月的時間可以和秦瑞培養感情!”


    秀蘭:“……咦?”


    見她一時沒想明白,玉芝便解釋道:“秦瑞若是今年鄉試高中,你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秀蘭這下子聽明白了,頓時眉飛色舞,抱住玉芝用力親了一口:“玉芝,你真聰明啊!”


    玉芝微微一笑,把剛才多加切的兩塊鹵肉拈了起來,喂到了秀蘭口中:“我不但聰明,還很善良呢!”


    秀蘭一邊捂著嘴大嚼,一邊忙裏偷閑竭力調動著舌頭讚美著:“真好吃啊!玉芝,是不是天下的鹵肉都這麽好吃?”


    玉芝得意一笑,大眼睛彎成了月牙兒:“我鹵的鹵肉天下最好吃!”


    兩個女孩子正在笑鬧,一個小廝走了過來,對著玉芝她們抬了抬下巴:“你們這裏的鹵肉還剩多少?我們大人全要了!”


    玉芝見人過目不忘,一眼便認出這個小廝正是許守備的小廝,上次在大王莊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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