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聰明人,很多話其實是不需要說得很明白的,懂的自然懂,不懂的話,首先是解釋之後也未必能懂,然後最重要的是,如果需要解釋,那就已經說明了兩個人的智力水平不在一條線上,對方未必還有興趣搭理。


    所以張道陵問出這句“此言何意”的時候,心裏其實已經隱約猜到徐承儒想表達的意思了,然而對於他來說,這句話必須要問,甚至都必須要有一個明確的迴答才行,猜錯的後果是任何人都無法承受的。


    事實上張道陵自己對陳瓊解決這次問題的信心也不怎麽足,陳瓊入蜀時控製局勢的手段有多幹脆,現在需要收拾的亂攤子就有多麻煩。


    對於朝廷上的大佬們來說,陳瓊在蜀川的班底很明顯,就是以皇家水運和煤鐵聯合體為主的三大實業。然而張道陵自己是農業合作社的頭頭,當然知道這個想法完全不對。


    皇家水運的確是陳瓊手上最拿得出手的招牌,皇家水運不但人多勢眾,勢力範圍遍及泯江流域,甚至已經輻射到全國各地,但是事實上,陳瓊改組排幫的時候,身邊根本沒有能用的人才,除了一個蔣青之外,就連派去協助蔣青收服排幫眾人的倪真都是從羽林衛臨時借來的。


    而且倪真這個人也的確手段了得,借著輔助蔣青收服排幫的機會,明正言順地把羽林衛的手伸進了皇家水運當中,而且因為蔣青的個人能力限製,現在皇家水運雖然名義上服從蔣青的領導,但是實際上山頭林立,隻不過看在利益的麵子上才一起維護蔣青。起碼對於羽林衛來說,皇家水運裏是沒有秘密的。


    同樣道理的還有煤鐵聯合體,這個單位看起來像個龐然大物,但是實際上局限非常大,他們有能力製造出巨額財富,手下也人才濟濟,但是流動性太差,各個部門之間不相統屬,原料運輸和產品輸出更是分別掌握在陸路物流和皇家水運的手裏,可以說沒了運輸體係,煤鐵聯合體就是個空架子,它什麽都幹不了,能生產的煤鐵聯合體還能有什麽用處?


    比起這兩塊看起來金光閃閃然而實際上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的金字招牌來,農業合作社聽起來就是一幫種地的泥腳子湊在一起互相抱團取暖,根本沒辦法和前麵兩大實業相比。


    然而張道陵其實很清楚,按照皇家水運號稱有十萬幫眾實際上是連幫眾的老婆孩子都算進去的辦法,農業合作社下轄人口何止百萬,幾乎整個蜀川農村都掌握在農合手裏,更不要說還有無數依托農業合作社存在的武裝工作隊,即使不算張道陵親自掌握的小崗物流,蜀川農合也可以瞬間拉起上萬經過初級訓練的戰鬥部隊。事實上這一次陳瓊入蜀之後能迅速控製蜀川三郡,依靠的也是這支力量,而不是皇家水運或者煤鐵聯合體。


    然而做為一直跟在陳瓊身邊可以參讚機密的重要人物,張道陵比其他人更清楚,陳瓊在蜀川能動用的力量絕非隻有三大實體,首先他在青衣江北的號召力無人能及,隻看陳瓊一紙召令,八千踏白輕騎頃刻成軍就能知道,陳瓊在青衣江北的威望如何,那裏的蠻族不但相信陳瓊,也願意為陳瓊而戰,就連從前和蜀軍長得難分難解的白麓族都甘願為其所用。


    張道陵知道陳瓊曾經在青衣江兩岸主持防疫,所以對於陳瓊在青衣江北的影響力還是能夠理解的,相比之下,他對益州軍為什麽也會服從陳瓊的調遣就很不明白了,當然更不可能知道陳瓊對吳叔先有救命之恩,又有提拔之義,所以吳叔對高勇都沒有對陳瓊那樣死心塌地。而且漢中的益州軍主要是以吳叔農民軍的骨幹編成的,全是吳叔嫡係,陳瓊自然可以輕易影響益州軍。


    同樣是因為參與陳涉吳叔起義這件事,陳瓊和徐邈之間的信任程度也是張道陵無法理解的。隻不過徐邈的感情不像吳叔那樣純粹,所以陳瓊對徐邈一直都有所提防。


    現在蜀川的局勢看起來就是一團迷霧,張道陵算是看清範圍比較大的,他都弄不明白陳瓊到底能動用多大的能量,其他人當然更弄不明白。看到皇帝親自下場懟陳瓊,當然會下意識覺得陳瓊會輸,最後結局可能非常不妙。


    畢竟大家都是混江湖的,深知一山不能容二虎的道理。皇帝不可能放任陳瓊在蜀川為所欲為,那樣的話,他為什麽不留著蜀王過年?換陳瓊上來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嗎?


    事實上張道陵一路從達瑪高原迴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向他表示過擔心了,主要是因為陳瓊的風評不好,已經幹過一次跑路的事,大家都擔心他再跑一次。上次能夠換來蜀川和平是因為還沒有表現出三大實業的力量,皇帝忌憚的隻有陳瓊一個人,在蜀川又有高勇護持,這才能平安渡過。


    這一次大家連蜀川三郡的官員都殺了不少,而且基本都是直接滅門,這個仇可結大了,根本不存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可能,隻能強抗到底。


    張道陵自己心裏也沒底,不過陳瓊在達瑪王城打發他先迴若利城,交待處事原則的時候表現出來的態度很強硬,並沒有退縮的意思,多少也讓張道陵可以安慰自己一下。


    在張道陵看來,對陳瓊信心不足的人位置都不算重要,uu看書 .ukanhm 若利城的辛星擔心得多一點,不過他是要移防達瑪王城的,天高皇帝遠,考慮這些沒什麽用處,尤典房誌不在官場,陳瓊能不能鬥贏皇帝和他沒有太大的關係。


    至於在雲中郡主持工作的宮爵,張道陵覺得這家夥就是陳瓊的一條忠狗,讓他往東不往西,讓他打狗不攆雞的那種,他根本不會懷疑陳瓊的能力。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這個團體正在麵臨的險惡局麵。


    所以現在的徐承儒是第一個直接在張道陵麵前表達出憂慮的重要人物。畢竟張道陵不可能久留成邑,他要是走了,徐承儒就是成邑農業合作社的一把手,這個人的立場極為重要。


    這個時候,張道陵就開始後悔把這個位置交給徐承儒了,當時隻顧著考慮徐承儒和徐邈之間的關係容易配合,完全沒想到局勢會險惡到這個地步,現在徐承儒的出身反而變成了不確定的因素。


    他微微眯起雙眼,看著徐承儒說道:“賢弟,此事非同小可,萬萬三思而行。”


    他這句話聽起來似乎是勸徐承儒,但是如果仔細琢磨就會發現,他說的也可能是自己的意思。


    徐承儒輕輕一笑,親自送張道陵離開,迴來的時候,看到房間裏已經多了一個中年男人。如果陳瓊在這裏的話,一眼就可以認得出來,此人正是被他一掌打碎道心的蘇秀弟子,那個曾經的鬼蜮天人,他竟然沒有跟隨蘇秀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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