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陳瓊的問題,房間裏的幾個人臉色都有些古怪,不止一個人以為陳瓊想要抵賴,畢竟無辜的人都是說“我沒有”的。


    崔司馬更是冷笑一聲,好像早有準備一樣向陳瓊說道:“現有數名漢中士紳可為人證。”


    陳瓊聽了撇嘴一笑,幹脆沒有說話,不屑一顧的態度倒是一覽無餘。


    崔司馬心中更怒,轉頭向高勇說道:“請都督為漢中百姓主持公道。”


    高勇也覺得陳瓊理虧,隻是現在很多事還要指望陳瓊幫助,如果這件事坐實了,陳瓊倒是可以拍屁股一走了之,反正也不可能有人能抓得住他,自己的蜀中攻略可就徹底泡湯。


    說實在的,他也不明白陳瓊為什麽弄出這麽一幅盛氣淩人的樣子,在高勇的印像裏,陳瓊雖然偶而逗逼,然而卻並不是胡鬧的人,辦起大事來更是一向靠譜,難道是這些日子太累,腦子糊塗了?要說起來,高勇是不願意猜測陳瓊恃寵而驕的,畢竟這個想法太毀人設了。


    他心中糾結,反應就有點慢,崔司馬自然知道陳瓊是高勇心腹,倒也並不催促,隻是盯著高勇,看他打算怎麽辦。


    這時聽到陳瓊冷笑一聲,向高勇朗聲說道:“都督若真想為漢中百姓主持公道,我這裏倒是有十萬漢中百姓為證。”


    這一次不光高勇愣住,其他人也一起傻眼,崔司馬怒道:“一派胡言。”


    陳瓊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這倒奇了,你說有人證就是有人證,我說有人證就是一派胡言,難道這蜀中是你家天下?你一言九鼎,言出法隨?”


    聽到陳瓊的話,程別駕心中一凜,陡然想起剛才陳瓊脫口說過的那句“降官”來。


    要說起來,這房間裏的人雖然各有特長,但是無一不是人精,不但程別駕秒懂了陳瓊話裏的意思,就連一直在旁邊擺好了吃瓜架勢的宋參軍都笑不出來了,板起一張撲克臉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畢竟陳瓊那句“降官”單獨拿出來還可以解釋成狂妄。現在這句“你家天下”單獨拿出來也可以理解成隨口胡說,但是這兩句話前後唿應起來,意思就肯定沒那麽簡單了,宋參軍是來吃瓜的,可不想弄一身血迴去。


    這次反應最慢的還是高勇,畢竟他能坐到現在的位置,靠的是累累戰功和皇帝的信重,和正常官員從明槍暗箭裏殺出來的路子完全不一樣,就算有所謂的敏感性,那也是學來的,真遇到的時候需要靠自己的才智慢慢想,遠沒有像其他官員那樣把官場智慧融入到本能當中去。


    所以陳瓊說完話之後,房間裏眾人神色奇怪,全都住口不言之後,他才意識到陳瓊話裏有話,不悅地瞪了陳瓊一眼,皺眉說道:“賢弟不要亂說話。”這一次連“慎言”都不說了,直接讓陳瓊“別說話”,意思自然更進一步。和陳瓊比起來,高勇雖然有曆史局限性,但是節操明顯要強得多。


    如果換一個人,遇到自己的頂頭大老板發話表示自己很不高興,就算還敢開口,也得認真考慮一下後果,然而陳瓊根本不買高勇的帳,向高勇拱手說道:“我這次迴來,倒是帶了一些收集的文牘信件迴來,其中不僅有漢中鄉野士紳對百姓犯下的累累血價,還有內外勾連欺瞞朝廷,為蜀王張目的證據。既然崔司馬要請都督主持公道,不如把這些公道也為朝廷和百姓一並主持了才好。”


    聽到陳瓊的話,不但是程別駕等人暗暗叫苦,就連高勇也當場傻眼,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原因自然很簡單,蜀川四月份之前還是朝廷藩國,到現在還沒過年呢。雖然高勇借著青衣江大勝和救災防疫的機會很快平定了蜀中局勢,但是鄉野當中的暗流一直存在,士紳們也不可能這麽快就把蜀王忘了。日常往來通信時難免提及,言語中為蜀王不平的自然不在少數。要說起來,如果有人要起大獄,這些還真都可以算是證據。


    像漢中成邑的世家大族自然知道其中厲害,就算看出來高勇不想借此擴大打擊麵積,也會將這些東西妥善處理,然而那些遠離政治中心的人就沒有這麽強的危機感了,就算接到曾經通信的親戚朋友提醒,多半也不會在意。


    誰也沒想到陳瓊竟然別出心裁,一把火先從邊遠農村燒起來。武裝工作隊帶人抄家當然不會提前打招唿,倒黴的士紳就算提前有準備也不可能想到泥腿子們會順手抄自己的書信,於是有心算無心之下,這些東西很容易就落到了陳瓊的手裏。


    這裏麵的邏輯並不難懂,起碼在陳瓊說完之後,大家就都已經想到了其中的厲害之外,像程別駕這種心思靈動的人更是瞬間就意識到陳瓊剛才為什麽對崔司馬口出不遜,當時隻以為是陳瓊不知天高地厚,現在才想明白,這分明是當麵挖坑,虧他不但沒有當場識破,居然還主動跳進去了。要說起來,還是他們欺負陳瓊年幼,都以為他就算天賦異稟,在害人的心機上麵總要差一些,誰也沒想到,陳瓊的心機竟然深沉若此,不動則已,u看書.uuansh一動就要人全家性命。


    程別駕這是沒看過網文,不然一定會真心實意的誇獎陳瓊一句,此子恐怖如斯!


    至於引起戰火的崔司馬幹脆就已經愣在了當場,明顯沒想到陳瓊的反擊竟然如此淩厲,自己隻想著搬倒陳瓊,平息鄉野農村當中燃起的熊熊火焰,陳瓊想的卻是興起大獄,將蜀中官員一網打盡。


    房間裏沉默了一會之後,高勇這才歎了一口氣,很無奈地向陳瓊說道:“何至於此?”


    陳瓊傲然一笑,“明犯強者,雖遠必誅。”他看著崔司馬,淡淡說道:“沒有玉石俱焚的心理準備,就不要自己跑到戰場上衝鋒陷陣。你能害的未必隻有你一個人。”


    他看著崔司馬怒而無言的樣子,搖頭說道:“鼠首兩端,無膽匪類。”


    宋參軍這次總算是聽出來陳瓊的意思,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心想果然這瓜在什麽地方都不能白吃。陳瓊現在很明顯在指責蜀川降官互相勾結,圖謀複辟。其他幾個人同為降官,想出來緩和氣氛都沒有立場,反而會坐實結黨的指責。然而高勇的態度也很明顯,他是不想接陳瓊這個狀子的,畢竟這種案子根本控製不了波及範圍,他要的是辦事,不是清場。


    現在陳瓊擺明了不想妥協——人家都說了要“玉石俱焚”,這裏有資格勸架的也就隻剩下自己這一個了。


    宋參軍在心裏大叫倒黴,也隻能認了,起身向陳瓊拱手說道:“新鄉侯請了。”


    話音未落,隻聽咕咚一聲,呆立一旁的崔司馬已經直挺挺地摔倒在了地上,就連高勇都沒來得及伸手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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