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那麽期待,她又不敢告訴他核桃的事情——那裏麵可是有獅子有豹子的!要是她爹進去了,被野獸叼走了怎麽辦?


    於是隻好睜大她天真的大眼睛,用力點頭:“嗯~,好~!”


    然後帶著她爹她奶奶,到處轉圈兒。


    “果兒,真是這片地兒?咱們都轉悠老半天了,咋什麽都沒看到啊?”李向陽問道。


    “是啊,紅果兒,你沒記錯吧?”侯秋雲喘著氣道。她年紀大了,走這麽多路,說不累是假的。


    紅果兒皺著兩條好看的眉毛,把食指放到嘴巴裏咬,小臉兒愁得喲:“我……我記得在這兒的啊……怎麽不見了呢……”


    他們又轉了幾圈。越轉,李向陽越是憂心忡忡地。


    他心裏一憂,就忍不住跟老娘嘮嗑。一嘮嗑,今天發生的所有事,就都跟他娘講了。


    兩個大人都沒避諱小孩。孩子這麽小,怎麽可能聽得懂呢?


    可李懿君在邊上,卻是越聽越心驚。


    當初她隻是個孩子,每天就隻顧著肚子餓、幹活兒和找吃的三件事了。當時,隻要有點時間,她就樹上、田裏、河邊到處轉悠,想方設法掏點鳥蛋,摸點魚貼補生活。


    雖然有些事她早就從她爹和奶奶那裏聽說過,但小孩子時期,畢竟沒想那麽多。


    現在以成年人的靈魂再聽上一遍,卻是越聽越吃驚。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隊上雖然好些人餓得連活兒都幹不了,但卻沒死過人。真不知道當初,她爹麵對內憂外患,是怎樣帶領隊員們熬過來的。


    想起當年,她唏噓不已。她爹明明隨時都可以把她還迴白家的,也不至於後麵餓得那麽慘。


    就因為後麵連著兩年都一直忍饑挨餓地,把身體弄差了。再加上特殊時期,他又挨了批.鬥,住了牛棚,身心都受到不少折磨,以至於隻活到76年。


    76年10月,特殊時期就結束了呀。他卻沒能挺到那一天……


    李懿君雙眼發酸,偷偷抹了眼淚。


    想到自己有幸能夠重迴59年,把一切掰正迴來,她就一陣慶幸。是的,就算是夢也好,現在她有機會能報答她爹,能彌補心底的缺憾了!


    她仔細迴憶,發現她爹曾經就是在這個月的時候,開了介紹信,出發去外地購買了新型高產糧食種子的。


    她認真斟酌,然後仰起小臉,用孩子天真的神情問她爹:“爹,為什麽果子會結在樹上呢?”


    那邊李向陽和侯秋雲正在說話,冷不丁聽她這麽一問,怔了一下,說道:“也不一定啊,麥穗也是‘果子’,它就長在地上呢。”


    “那果子都能吃嗎?”她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


    “那可不能。有些果子有毒。”李向陽答道。


    孩子嘛,總是有無數個“為什麽”的。他不以為奇。


    紅果兒歪著腦袋問:“那爹,你們為什麽不把麥子、苞穀,還有稻子的果子全都吃了呢?為什麽要留一些,放在糧倉裏呢?”


    “那個叫種子,是留著隔年播種時用的。沒它,地裏就長不出新的果子來。”這迴,侯秋雲先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接著又對她道,“紅果兒乖,好好想想,那種能榨油的果子到底在哪兒?奶奶和你爹在說話呢,要問問題,等會兒問,啊?”


    李懿君急了,她最關鍵的一個問題還沒問出來呢:“那紅果兒再問最後一個問題,爹,種子是不是果子呢?它能不能吃呢?”


    “種子就是果子啊……”李向陽答到一半,忽然愣了。


    對啊,種子也是糧食啊!他咋就沒想到呢?


    隊上糧倉裏的種子,肯定不能動!動了,來年就沒吃的了。但他可以去買種子啊!


    今年隊上留了不少錢,打算拿去購買高產糧種的。有了好糧種,糧倉裏留的那些就可以不要了。這不就多出來糧食了嗎?


    牛書記還說,拿著錢到城裏麵的黑市去,都買不到糧。可要改成購買糧種的話,那不是開了介紹信就能去買的嗎?而且還是光明正大地買!


    牛書記手裏還握著二隊賣餘糧的錢呢,這錢能買不少糧種了。


    他仔細想了想,要是按實際產量征糧的話,那二隊也不至於落到這步田地。現在因為虛報,而被額外多征收了那麽多糧,那他們再從國家手裏多買點糧種,應該也不算違背原則。


    牛書記應該會同意的!


    把事情一想通,李向陽喜出望外!蹲下來,衝著紅果兒臉上就香了一口:“好果兒,你真是個小福星!這下,大家的糧食有著落了!”


    說完,就往公社方向跑去了。


    紅果兒繼續裝作懵懵噠。


    侯秋雲這會兒還沒想明白呢,也是一臉懵圈。


    不過,李懿君並不像李向陽那麽樂觀。因為她清楚地知道,這件事隻是一個開頭而已。


    或者應該說,“三年困難時期”現在隻是剛剛開了個頭。


    到明年旱災嚴重到,連這片肥沃土地都不能幸免時,夏收失利,人們的存糧也已耗光。那時,饑荒將毫不留情地把每個人拋進煉獄。


    那段時期,是最黑暗的時期。


    人們顧不得來年的收成,把糧倉裏的種子都搶去吃了。生產隊裏養的豬仔、雞鴨全被吃盡,甚至被每個生產隊視作最珍貴財富的耕牛,也難逃惡運。


    田裏、地裏,到處都被偷得光禿禿一片。原本肥沃的土地,隻立著被剝去樹皮、割掉樹根,一片葉子不剩的枯樹,變成連根草都不長的荒地。


    夜裏是一片死寂。除了人以外,任何可以發出叫聲的昆蟲和動物,都已消失在人的肚皮裏。


    就是這樣,依舊阻止不了許多人餓成一具屍體。


    想到這裏,李懿君心裏難過得要命。既為了這些將被餓死的人,也心疼她爹和奶奶,不知道他們怎麽熬過那段時期的。更不知道她爹為了讓全家人活下去,做出了多大的犧牲和努力。


    她摸了摸衣兜裏的文玩核桃,心裏猶豫再三,手也跟著反複撚摩。


    很快下定決心,不就是場夢嗎?大不了被獅子、豹子啃!放著那麽好的天然糧不摘,簡直有違天理!


    再說了,在夢裏被啃,最壞的結果也就是醒過來而已。有啥好怕的!


    為了給自己鼓勁兒,李懿君愣是強迫自己忽略那些明顯疑點,非要把她現在經曆的一切,歸結為夢境。


    不過,對於一個隻活到80年代中期的人而言,要理解重生和隨身空間,確實是一件難事。畢竟這些事情,都顯得有些“超自然”。


    ***


    知道她爹很快會走,迴到家後,李懿君就開始收拾起黃鱔來。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隊上的女孩幾乎都是七、八歲上下,就開始搭個小板凳在灶前,給全家做飯了。


    她會做,也沒啥好稀奇的。


    先捉出二十條黃鱔去頭、去內髒,再斬成鱔段,用鹽醃上。大概要醃個一刻鍾的樣子,再衝洗幹淨,這樣鱔身上的黏液才能被弄幹淨。


    弄完這步,她四下找了找,看到窗台上放著一塊已經蔫掉了的薑塊。她奶奶節約,這些東西總是舍不得放的。不過黃鱔清蒸卻一定得用上薑,才能好吃。


    於是切了一半下來,切成薑絲備用。


    她切得挺心虛的,但想到她爹這迴要出遠門,又實在想做點好吃的給他……


    灶房裏沒有料酒,也沒有大蒜。她想了想,又出去外麵到處找了找。這時候離饑荒還有幾個月的功夫,山坡上還到處都是草。


    她很容易就找到窩野蔥,扯了些迴家。


    這會兒,鱔魚已經差不多醃好了。她衝洗幹淨後,再把它們裝進家裏最大的一個陶碗,放上鹽、薑絲和野蔥,拿出箅子,擱上麵蒸。


    不過,沒料酒和大蒜,她總擔心不好吃。


    侯秋雲去給隊上的豬和牛喂了食,就迴來了。一進自家院門兒,就聞到股肉味兒,知道紅果兒已經在收拾鱔魚了。


    於是,直接拐進灶房:“已經做上了?”


    紅果兒甜甜地笑:“嗯,快好了~!等爹迴來,就可以吃了。”


    侯秋雲笑眯眯地點點頭,一晃眼卻望到窗台上那塊少了一半的薑。


    她愣了一下,用力一聞,果然肉味兒裏還帶著薑香味。她一臉肉痛,望向紅果兒。見後者心虛地垂著小腦袋,小手攥啊攥地,攥衣角。


    又可憐又可愛的。


    那小模樣兒像陣風似的,瞬間把她骨子裏的節儉天性吹得無影無蹤。


    她摸摸她的小腦袋:“紅果兒做的菜,怎麽這麽香啊?真乖~!”


    咦?紅果兒歪著腦袋懵懵地望她,接著,跟個小屁孩兒似的挺起胸膛,得瑟起來:“奶奶,紅果兒可能幹了!紅果兒什麽都會做~!”


    “就是,我們家紅果兒老聰明了!”


    沒錯,李懿君小時候就是這麽愛得瑟。誰叫她奶奶跟爹寵她呢?故意得瑟一迴,重溫了溫與當年類似的溫馨時刻,她眼裏忍不住又酸了酸。


    怕自己會掉下眼淚,她趕緊推著侯秋雲:“奶,你進屋歇著唄~,這裏有果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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