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大寶


    四月,天氣轉暖,隆昌書院門前的澤塘,一片生機盎然,塘內的荷花個個圓飽飽,綠油油,似乎下一秒就要綻開,塘邊上的柳樹枝條,婀娜多姿,隨風起舞,此時,塘邊的亭落裏,一個少年躺在橫椅上,懶洋洋的曬著太陽。


    少年名叫揮大寶,月陽州南杏村人氏,家裏世代賤農,一直在南杏村種地養家糊口,直到少年的父親揮驀知這代,才帶著他離開南杏村,來到月陽城外,開了家小飯莊。


    揮大寶一出生,母親就去世,從小就和父親兩個人生活,城外的小飯莊,雖然小本經營,賺不到錢,但是,營生卻沒問題,日子也過的無憂無慮,可是,揮大寶七歲那年,他爹把他送到隆昌書院讀書,從那時起,揮大寶的煩惱就多了起來。


    “唉…不知老揮咋想的,非要送我來隆昌書院,這下好了,已經欠了書院五百兩了…”


    揮大寶突然坐了起來,低頭喃喃自語。


    “每天都省吃儉用,飯莊一個月才攢下幾十文,這要還到猴年馬月啊,還不如當初隨意找個老先生,認兩個字就得了!”


    揮大寶想不明白,以他家的家境,根本不可能在這月陽城最盛名的書院讀書,一是擔負不起,二是在此讀書的子弟,家裏非富即貴,和他們實在格格不入,不過,有件事讓揮大寶十分心喜,那就是,再有幾日,就是隆昌書院教書先生布道聞的壽誕,到了那一天,書院的學子給他行過師生大禮之後,就可以正式離開書院了,他的苦日子要到頭了。


    “以後要幫著老揮好好打點飯莊,把欠書院的學費早點償掉,這叫有拖不欠!”揮大寶點點頭道。


    有了主意,揮大寶輕鬆不少,打個哈欠,又躺了下去。


    “大寶,你又一個人跑這裏來了!”亭下突然傳來一女孩鶯鳴好聽的聲音。


    揮大寶慌忙起身,抬頭便看到亭下站著一身穿淡綠色翠煙衫,白色百褶裙的少女,看起來是那麽靈動,這長相甜美的少女,正是揮大寶從小的玩伴洛雪兒。


    見是洛雪兒,揮大寶心裏樂開了花,“雪兒,你怎麽也出來了,吃完午食了?”


    洛雪兒撅著嘴,走到亭內,雙手攥著東西,遞到揮大寶麵前,”給你,吃吧!”


    “啥?”揮大寶疑惑的接過來,一層油紙包裹著,散發著淡淡的香味。


    聞到香味,揮大寶眼睛一亮,“蜜糕麻團!”


    油紙撕開,果真是金燦燦的麻團,揮大寶毫不猶豫一口下去。


    “真香啊,雪兒,你真好!”揮大寶嘴裏含糊不清道。


    “就知道你沒帶飯,特意給你留兩個,我家的甜果好吃吧!”洛雪兒一臉傲嬌道。


    “嗯嗯…”揮大寶連連點頭,洛雪兒猜的不錯,他午食確實沒吃,因為,昨晚老揮吃醉酒,今早沒起來,所以也就沒給他準備來書院吃的午食,揮大寶隻從火房裏找到兩個過夜的饅頭,就在剛才,吃了兩口,就扔荷塘裏喂魚了。


    “真好吃!”


    揮大寶一直惦記著洛雪兒家裏的甜果,要知道,洛雪兒的爹是這月陽城的總務司,地位僅次於月陽州的統禁帥,她家的甜果都是來自城裏最好的鋪子,揮大寶至今還記得七歲時,老揮為了把他送進隆昌書院,去洛府,拜訪了他的同窗摯友洛茗明,就是那天,他人生第一次吃到蜜糕麻團,也第一次見到了洛雪兒,從那往後,為了吃麻團,找雪兒玩,他經常往洛府跑,隻是後來,老揮就囑咐他少去洛府,他也就慢慢不去了,如今,已好久沒吃到蜜糕麻團的他,怎能不好好解解饞。


    “雪兒,你別站著,坐這裏!”揮大寶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洛雪兒也沒有忌諱,笑盈盈的在旁坐下。


    揮大寶大口朵頤,心思全落在迴味美食上,洛雪兒則是呆呆的望著不遠處的荷塘,喃喃自語道,“這裏景色真美,可惜,再過幾日就看不到了…”


    揮大寶吃下最後一口麻團,拍了拍手,側身看到洛雪兒一臉愁容,猜到她可能是因即將離開書院而難過,安慰道,“雪兒,別難過啊,不用來書院多好啊,早上可以睡到曬屁股,想想都樂!”


    “大寶,離開書院,你打算去幹啥?”洛雪兒好奇的問道。


    “當然是去考官試啊,先去考四級官試,再考三級官試,一級一級的考,最後做個像洛伯父一樣的大官,哈哈…”揮大寶興奮道。


    “啊,你喜歡去當官啊,還像我爹一樣,整天見不到人,煩死了!”洛雪失望道。


    揮大寶撓撓頭,迴道,“也不是…喜歡當官,我爹從小就希望我以後能在朝廷求個一官半職,再說,不考官,難道要在城外開一輩飯莊啊,我可沒那麽沒誌氣,我揮大寶可是要出人頭地的!”


    “除了考官,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出人頭地啊!”洛雪兒興奮道。


    揮大寶一愣,“哪裏?”


    “去仙宗修道啊!”


    “仙宗修道?”揮大寶吃驚的看著洛雪兒。


    洛雪兒用力的點點頭,“嗯嗯,去仙宗修道,習得一身道法武學,難道還怕不能出人頭地嗎?”


    揮大寶愣住了,要知道,古文大陸以武為尊,東易帝國也不例外,這裏遍布著不計其數的天級,地級,武級,玄級,人級等修行仙宗,在仙宗修行的人被稱為仙師,他們習練道法,擁有無上強悍的武力,得道之後,他們有些入仕帝國,成為一方大員,有些開山立派,獨霸一角,也有一些並入先前勢力,效犬馬之力,總之,修真世界充滿榮耀,充滿武力,充滿殺戮,而又波瀾壯闊,很多人對它趨之如騖,也有很多人對它避而遠之,隻是,揮大寶有些意外,一向溫柔文靜的洛雪兒,竟然想去修行仙道。


    看到揮大寶陷入沉思,洛雪兒忍不住問道,“大寶,你怎麽了?”


    揮大寶緩過神來,說道,“雪兒,你為什麽想去仙宗修道啊?”


    洛雪兒露出興奮的表情,說道,“修道多有趣啊,可以學到厲害的法術,學成之後,就沒人敢欺負我了,我就可以到處遊山玩水,最重要的是可以不用那麽早成親生子….”


    揮大寶眼睛一亮,忙說道,“雪兒,成親生子不好嗎,像我家隔壁的春妮,比我還小一歲咧,入冬前一天出的嫁,前幾天迴門,給娘家帶了十幾斤臘肉,好羨慕人哩!”


    揮大寶還沒說完,洛雪兒就哼的一聲,說道,“當然不好啊,出嫁就要住別人家,好久見不到我爹我娘,還要生小孩,那就更出不了門了,多無聊啊,我還想過幾年自由自在的日子呢,所以,我一定要去仙宗修行!”


    見洛雪兒如此堅決,揮大寶突然心裏空空的…


    相反,洛雪兒卻興致勃勃,又說道,“大寶,再告訴一件好消息…”


    “雪兒!”


    這時,亭外突然又傳來一少女明亮的嬌聲。


    洛雪兒一怔,側目朝聲音來處一看,隨即麵露喜色。


    揮大寶同樣被聲音吸引,但是,當他轉頭看到來人,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亭下站著兩個人,一個是身穿粉色襟衣的少女,另一個是一身白衣的俊朗少年,這二人,揮大寶都認識,長的明眸皓齒的少女名叫甘心然,家裏在月陽州經營藥鋪生意,家境殷實。而少年更不用說了,來自月陽州第一大戶裘家,名叫裘笑笙,裘家在月陽州權財通天,當鋪,酒樓,碼頭,貨運無不涉及,除了月陽州統禁帥,無人敢招惹,按說揮大寶與他們根本不是一類人,沒有任何交集,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朋友洛雪兒,就避免不了有碰頭,可是,揮大寶並不受他們待見。


    裘笑笙,甘心然進到亭內。


    洛雪兒起身,欣喜道,“心然,你們怎麽來了?”


    甘心然黛眉一蹙道,“還不是在書院尋你不到,才出來找你哩!”說完,目光一轉,瞪著揮大寶道,“你在這幹嘛,還不滾!”


    本來揮大寶已經起身,欲要離去,但是,聽到甘心然的辱罵後,側目怒視道,“賊婆娘,老子要走要留用你管?”


    甘心然一愣,她原本以為揮大寶像平時那樣悶頭離去,那曾想會竟頂撞自己,勃然大怒道,“潑皮無賴,你對雪兒藏著什麽心思,以為我不知道啊,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貨色,厚顏無恥!”


    “心然,你在說什麽啊!”


    洛雪兒滿臉不悅的將甘心然拉到一邊。


    揮大寶不願與甘心然再糾纏下去,轉身正要下台階,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這時,裘笑笙突然一個跨步,擋在他前麵。


    揮大寶心裏咯噔一下!


    要知道,揮大寶在書院這麽多年,飽受這些富家子弟的辱罵與嘲笑,但是,他都是默默忍下來,因為他知道自己身份低微,與他們衝突,定是不討好,今日,看到裘笑笙滿臉的不善的擋在前麵,揮大寶知道招惹到最不該招惹的人,裘家在月陽州是第一大戶,產業十分龐大,自然是黑白通吃的主,哪是他這種小人物能招惹的起的?


    雖然十分忌憚,揮大寶仍麵不改色道,“你想怎麽樣?”


    裘笑笙露出冷蔑的神情,道,“跪下給然妹磕頭認錯,小爺我可以既往不咎,不然,後果是你承擔不起的…”


    揮大寶臉色一變道,“男兒膝下有黃金,我揮大寶上跪天地,下跪父母,豈能隨意彎腰,老子才不跪,你這麽喜歡聞女人腳臭,你去跪啊!”


    裘笑笙臉色瞬間轉陰,冷冷道,“小子,你知道你在給跟誰說話嗎!”


    不知為何,揮大寶十分不願在洛雪兒麵前丟人,於是挺胸道,“老子,管你是誰…”


    “小子,這是你自找的…”


    裘笑笙目露兇光,邊說邊卷起衣袖,似乎動手在即,揮大寶一驚,後退一步,攥緊拳頭,做防備之勢。


    ”裘笑笙,你幹什麽,不準你欺負大寶!”


    這時,洛雪兒突然從揮大寶身後搶過,擋在二人中間,原本的俏臉,此刻卻布滿寒霜。


    甘心然跑上來,拉著洛雪兒急道,“雪兒,你幫這個潑皮無賴幹嘛啊!”


    洛雪兒杏眉緊蹙道,“大寶也是我朋友,不許你們欺負他!”


    裘笑笙嘴角抽動,他不敢輕易得罪洛雪兒,畢竟,連他爹都要給洛茗明幾分薄麵,但,又咽不下這口氣,怒指揮大寶道,“小子,躲在女人身後,算什麽男人,敢不敢出來比劃比劃,是虧是福全憑本事,你要是強做縮頭烏龜,本少爺也認了!”


    揮大寶此時正在氣頭上,大聲迴道,“好啊,當老子怕你不曾!”


    洛雪兒猛然轉過身來,急道,“大寶你瘋了,人家練過拳腳,你還往坑裏跳,站我後邊,沒人敢動你!”


    揮大寶十分感動,其實他也知道,像裘笑笙這種高門子弟從小就會習武,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對手,但是,士可殺不可辱,今天就算受些皮肉之苦,也不願再受那窩囊氣,抱定心思,揮大寶假裝輕鬆道,”雪兒你放心,我力氣大,從小農活苦活可不是白幹的,好拳腳打到我這糙皮厚肉上,也得掂量掂量!“


    洛雪兒氣的直跺腳道,“你真是塊榆木疙瘩!”


    “雪兒,你別管他,小心拳腳無眼!”


    甘心然拉著洛雪兒的胳膊,就往一旁拽。


    裘笑笙趁機道,“小子,敢不敢下去比劃兩下?”


    揮大寶道,“有何不敢!”


    裘笑笙心裏一喜,轉身朝亭下走去,揮大寶大步跟上。


    來到亭外,二人相對怒目而視,裘笑笙暗暗冷笑,心道,小子今天定要斷幾個骨頭!


    裘笑笙生怕洛雪兒再來阻攔,大喝一聲,“吃我一腿!”便一側身飛踢,朝揮大寶麵頰而去。


    揮大寶那預料到裘笑笙會突然襲擊,心中駭然,下意識的後退幾步,竟躲過麵門一腳,但是,不巧的是揮大寶身後就是上涼亭的石階,腳踵絆在石階上,一屁股坐在上麵。


    裘笑笙見揮大寶身無退路,心中大喜,剛要撲上去,突然,身後傳來一蒼老的吼聲,“都給我住手!”


    裘笑笙慌忙迴頭,看見來人,臉色瞬間轉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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