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用完晚膳後,繼續在太極殿偏殿議事,圍著地圖秉燭夜談,展開激烈的舌戰,始終難以達成共識。


    常羽尚修竹向烈三大軍方巨頭從單純的軍事角度出發,主張接受端木良的降表,建議星夜派兵駐防弘農郡,以弘農郡為主陣地迎戰範進兵馬,拒敵於潼關之外。


    楊千鍾張居賢李千秋馮禮等人則從現實的兵馬糧草周轉困難角度出發,堅決反對將戰線東移,徒然增加兵馬糧草的消耗。


    雙方各執一詞,誰都無法說服對方,張崇義始終不敢表態。


    將近黎明時,會議不歡而散,君臣各自返迴休息。


    張崇義乘禦輦去了椒房殿,皇後酈宛丘的臥榻。


    端木良在青龍門前足足等候一天一夜,張崇義昨天吩咐太監給他送去膳食。


    端木良並不矯揉造作,一頓狼吞虎咽吃幹抹淨,繼續苦等皇帝的召見。


    如今的端木良是真正的騎虎難下,憂心如焚。


    他心知肚明,放眼天下誰都可以投降範進,唯獨他投降不了。


    兩年來他帶領弘農守軍多次痛擊陳部魁兵馬,給大魏國造成了沉重的打擊,害的範進損兵折將數萬,範進著實是恨他入骨。


    年前範進對外宣稱此次進兵,任何人都可以寬恕,絕對不會饒恕端木良。


    城破之後,他要拿端木良的頭骨做成夜壺,把他的妻女烤熟犒賞三軍。


    若非如此,一直首鼠兩端、遲遲不願向張崇義投誠的端木良,怎會突然改弦更張,隻身來到永安城請降呢?


    雖說他曾經動念過要倒向張崇義,卻想待價而沽賣出高價,希望張崇義慷慨賞給他一個王爵,將弘農郡王晉升為弘農王。


    誰知張崇義壓根沒有冊封異姓王的打算,一口拒絕了他的提議。


    貪心不足蛇吞象的端木良,等了幾個月沒等到張崇義的迴心轉意,隻等到範進的一紙進兵檄文,算盤全部落空。


    張崇義一覺醒來後已是午時初刻,從太監那裏得知端木良還在宮門外守候,官帽和鶴氅披風覆著一層棉絮般的厚雪,不禁搖頭苦笑。


    皇後酈宛丘帶著迎春飛雪青桐白露等貼身侍女給他更衣梳洗,幫他穿上黃袍玉帶,戴好金冠。


    酈宛丘陪在身旁,饒有深意地說道:“陛下,妾以為,不管受不受弘農郡的投誠,你總得先見一見端木良吧?”


    “人家千裏迢迢地趕來朝拜,你要是見都不見,傳出去恐怕不好聽呀,有損大燕國的顏麵。”


    張崇義低頭看了眼珠光寶氣的錦繡玉帶,腦海裏翁的一聲響,半天沉默不語。


    酈宛丘還待出言勸諫,張崇義霍地抬頭,凝視著她越發風情萬種的眸子,小聲道:“端木良送了多少禮物給你?”


    椒房殿內的空氣陡然凝滯,隨風飄蕩的錦繡帷幔瞬間停止,四周明亮的燭火仿佛熄滅。所有貼身侍女神情僵住,耳觀鼻鼻觀心,一聲也不敢發出。


    酈宛丘微微撇嘴,有些抗拒地哼了一聲。


    張崇義冷冷地盯著她,沉聲道:“告訴我,他送了什麽給你?”


    酈宛丘唿吸加重,神色有些尷尬,咬了咬嘴唇,隨手屏退所有侍女。


    眾人如獲大赦,魚貫而出,這等宮闈秘事豈是旁人可以竊聽的?


    “他是送了一些東西給我,這又不是什麽原則性的大事,陛下你何苦追問呢?”


    酈宛丘嗲聲嗲氣地挨著張崇義坐在榻上,軟綿綿的嬌軀在他身上蹭來蹭去,想用柔情蜜意融化他的滔天怒火。


    張崇義神色冰冷如刀,一字一句道:“說,他送了什麽給你。”


    酈宛丘見他再度露出那種殺人的冷冽眼神,小心肝撲通撲通亂跳,情知又觸犯他的禁忌,小嘴一撅,眼淚奪眶而出,瑟瑟縮縮離座而起,用細如蚊蠅的聲音道:


    “也沒什麽,就是兩對波斯夜明珠,一百顆西域紅寶石,兩件貂裘,兩幅畫聖郭敬之的《山水圖》,十萬兩銀票。”


    張崇義直挺挺地坐在床沿,目瞪口呆地看著酈宛丘清麗的麵龐,越發覺得難以容忍,氣得差點吐血身亡。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個女人不愧是大貪官酈元樂的嫡女,家學淵源,從娘胎裏帶出來的貪汙習慣。


    當年接收河間郡時,她小試牛刀,一口氣貪墨了三十萬兩贓銀,被他禁足府邸半年。


    這些年以為她已經痛改前非,想不到才進京兩個月,就舊病複發了。


    “大年三十那天,我殺了七十多名貪官,初四又將五十多名貪官滿門抄斬。”


    “血淋淋的慘劇在前,為何你還敢頂風作案,壞我大燕的律法?”


    張崇義的聲音冰冷,眸子裏殺氣騰騰,似乎隨時會暴起殺人。


    酈宛丘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彌漫在椒房殿,嚇得騰騰後退兩步,眼淚汪汪跪倒在地,眼中殊無懊悔。


    心裏腹誹張崇義完全是小題大做,我是權傾天下的皇後,天下都是我家的,憑什麽我收點官員的孝敬,你要如此興師問罪呢?


    張崇義雙拳緊握,手上青筋暴突,就像一頭被激怒的豹子,惡狠狠地瞪著酈宛丘,咬牙切齒道:“我以前跟你說過,僅此一次下不為例,想不到你竟然變本加厲,連不該碰的賄賂都敢收入囊中。”


    “你知道端木良是什麽身份嗎?他來這裏有何目的?你什麽都不知道,就敢堂而皇之地收他的禮物。”


    “你是執掌後宮的皇後,你缺錢嗎?你缺衣少食嗎?你要這些東西做什麽呢?你告訴我呀。”


    張崇義越說越怒不可遏,衝過去一把抓住她的衣領,咆哮道:“你說呀,告訴我,你缺錢嗎?”


    酈宛丘嚇得麵色如土,眼淚撲簌簌往下落,驚慌失措地哀求道:“妾身知錯了,請陛下恕罪。”


    張崇義狠狠地將她推翻在地,抬手就想一掌拍死她。


    手到半空時,瞧著她怯生生的模樣,念及多年的夫妻之情,到底是心有不忍,強行克製住殺人的念頭。


    懸在半空的右臂不停顫抖,嚇得酈宛丘魂飛魄散,酥軟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連聲求饒。


    張崇義極為艱難地收迴拳頭,頹然坐迴臥榻,茫然看著梨花帶雨的酈宛丘,字斟句酌道:“大燕初立,強敵環伺,民生潦倒,步履維艱,我每日戰戰兢兢,生怕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墮入萬劫不複之地。”


    “你貴為皇後,不思為我排憂解難,不能以身作則助我清除大旗流弊,反而國難當頭肆意斂財,亂我國政,我大燕絕對不能出現貪瀆成性的皇後。”


    “你收拾一下,今晚搬去冷宮吧。”


    酈宛丘如墮冰窖,三魂七魄瞬間離體而去,駭然直視著翻臉無情的張崇義。


    當年禁足半年不過是小懲大誡,此時若是被打入冷宮,可是萬劫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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