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馮翊、櫟陽郡王樓圖被殺,就像大地震一樣震撼了周邊州郡。


    右扶風、武功郡王祖顯處於風口浪尖,終日惶恐難安。


    尚修竹範長春大軍壓境,右扶風岌岌可危。


    樓圖覆滅在前,祖顯既懼尚範攻破城池,又怕屬下效仿司空憲弑主悖逆。


    右扶風已有騎兵司馬秦亮勾結楊千鍾,難保不會再出一個秦亮。


    右扶風的官銜、武功郡王的爵位,這些香餑餑誰不垂涎?


    祖顯做夢都想投誠,然而前些日子頭腦發燒,收留了中郎將金不換,幻想引為強援,他那幾千兵馬現在成了最大的威脅,稍不留神就會被鳩占鵲巢。


    他是晝夜惶恐,卻不敢露出痕跡,心腹大將祖彰王頜分兵城外,城裏官兵誰都可能拿他的人頭向張崇義邀功。


    這日晚膳過後,夜幕降臨,祖顯也不掌燈,坐在漆黑書房唉聲歎氣。


    門口一襲雪白狐裘提著燈籠飄然入室,點亮門後的燭台,細聲細氣道:“父親大人,為何不點燈呢?”


    祖顯年近四十,長得濃眉大眼,斜靠椅背發呆。


    進房的是他大女兒祖倩芸,年方十八歲,也是雲英未嫁,生的冰肌玉骨溫柔賢淑,婀娜身段自有獨特韻味。


    祖顯原想討好韓家,要將她獻給韓雲山侍寢,這兩年大旗朝廷風雨飄搖,韓家自身難保,他就斷了攀附的念頭,相機待價而沽。


    各路諸侯裏,他初時看重範進廉斬鬱雄飛遠勝張崇義,預測張家小兒頂多偽定一時,難以長久霸占京城,對張崇義的招攬檄文不屑一顧,偷偷接應金不換入城,意欲對抗張崇義。


    近兩月張崇義以霹靂手段收服京兆府各縣,一戰而定河東郡,再策反司空憲城門誅殺左馮翊樓圖,祖顯明知下一個就會輪到他,卻是騎虎難下的死局。


    祖倩芸點燃四周的燭台,緩步靠近祖顯,替他按摩著肩膀,輕聲道:“父親,如今強敵兵臨城下,張崇義那道命令尤為致命,城內一些野心勃勃之徒都想取您而代之。”


    “事關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您要及早決斷,切勿猶豫觀望。”


    “張崇義此人極講道義,從來沒殺過降官降將。父親向他投降,最壞的結果最多是丟官丟爵,身家性命定然可以保住。”


    祖顯慨然歎息,反手拍著祖倩芸的玉手,慘然道:“女兒,你說的倒是輕巧,這叫我如何決斷?”


    “那夥官兵口口聲聲勸我寧死不降,一個個表現的忠肝義膽豪氣幹雲,但我怎麽不知道他們那點花花腸子。”


    “無非是怕我投降,於他們毫無益處,都盼著我殊死抵抗,趁機摘下我的頭顱去跟張家小兒換取官職爵位。”


    “如今我便是想要獻城投降,保全一家老小也是為難。”


    “金不換的兵馬就在旁邊,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被他察覺,恐怕人頭不保。”


    “再說也沒有心腹大將肯替我傳遞消息給城外的尚修竹,我隻有坐困窮城,等死罷了,卻拖累你們了。”


    祖倩芸雖是嬌媚少女,卻有淩雲誌向,思忖片刻,便壓低聲音道:“父親,您若是真想投降張崇義,女兒倒是情願出城替您傳信,與尚修竹約定密事。”


    “父親明日就以巡視城門防務的理由,讓大哥帶著五百府兵出其不意殺掉城門衛兵,打開城門迎接尚修竹大軍。”


    “事關全家性命,如今除了我們這些家人,您切不可讓郡尉唐獻禮等人知曉,一旦走漏消息,他們定會從中作梗,這些人一個都不能相信。”


    祖顯霍地轉身,愕然注視著祖倩芸道:“扶風城被重兵圍困,你如何出得去?為父又如何放心讓你冒險去敵營送信?你這一去不是羊入虎口麽?”


    祖倩芸水靈的眸子略顯黯淡,悄聲道:“父親,我知道每天夜裏,城裏都會派遣密探坐吊籃出去打探消息。”


    “您若是決意投降張崇義,我去送信最為穩妥。”


    “大哥二哥要守在府裏保護您,他們目標太大,行動容易引起關注。”


    “我這個嬌弱女子,扮成親兵混在密探隊伍裏,乘坐吊籃離開城門,相信可以瞞天過海。


    “父親,事不宜遲,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險。”


    “您現在就修書一封,趁著子時密探出城時把我送出去,我立刻去找尚修竹洽談。”


    “擇日不如撞日,獻城就定於明日午時,父親,您看是否可行?”


    祖顯緊握著祖倩芸的纖纖玉手,神情激動,顫聲道:“女兒呀,你可要想清楚,尚修竹範長春都是幽州虎狼,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你去到他們那裏,隨時可能遭遇不測。”


    祖倩芸慘然道:“父親大人,全家性命攸關,女兒便是刀山火海也要一闖。前兩年您曾想把我獻給韓雲山,此次我去送信,最壞的結果無非是落入尚修竹手裏。”


    “他是張崇義最為器重的左膀右臂,位高權重,若是不幸失身給他,未嚐不是一個好歸宿,起碼可以保住我祖家上百口性命,又有何不可呢?”


    祖顯喟然長歎,左思右想苦無良策,決定采納祖倩芸的提議,修書一封交她送給尚修竹。


    祖倩芸立即素手研墨,鋪好宣紙。


    祖顯手執狼毫,搜腸刮肚寫了一封謙卑恭順的降書,蓋上右扶風印信,小心疊好藏於祖倩芸腰帶內側。


    當夜子時,祖倩芸換上緊身黑衣,扮成探子,神不知鬼不覺地乘坐吊籃,爬下扶風城,徑直朝著大燕兵營走去。


    雖說城外一團漆黑,但數裏外的大燕兵營火光衝天,一目了然。


    她走出兩裏就被哨兵捕獲,差點被一箭射死,嚇得驚叫道:“我是右扶風祖大人的信使,求見大燕的驃騎將軍,有密信呈上。”


    那哨兵聽說是祖顯派來的信使,舉起火把湊近觀察,卻見對方是個十七八歲的妙齡美女,疑竇叢生,驚訝道:“你是信使?祖顯難道沒人可用了,派你一介女流當使者?”


    祖倩芸毫無懼意,昂首挺胸道:“我是祖大人的長女祖倩芸,受家父所托,前來獻上降書,此事極為機密,唯恐泄露機關,不便派遣他人,你趕緊帶我去見驃騎將軍。”


    哨兵將信將疑,不敢怠慢,揮舞火把打了幾句旗語,遠處立即奔來二十員精騎,詢問緣故。


    哨兵轉述完祖倩芸的言語,請那些精騎帶她去中軍帥帳。


    騎兵什長一臉質疑,拍馬繞著她行走了兩圈,反複打量後,沉聲道:“你真是祖顯的女兒?”


    祖倩芸神色如常,迎著什長灼熱的視線,平靜道:“正是,我父親大人誠心投降大燕,你等快帶我去見驃騎將軍尚修竹。”


    騎兵什長見她穿著緊身黑衣,頭戴黑紗,但唇紅齒白、肌膚細膩,顯然是出身嬌貴的小姐,不得不信了七分,略微沉吟,揮鞭喝道:“跟我來。”


    一行精騎護送祖倩芸去了五裏外的中軍帥帳。


    一行人在營門口停頓片刻,向營門守兵敘述祖倩芸的身份來曆,將祖倩芸交給對方,由一名親兵屯長引路,徑自去帥帳覲見。


    子時三刻,將士多半都酣然入睡,營中隻見零散哨兵,萬籟俱寂。


    沿途一排排火盆,在夜風中火舌恣意吞吐,照的附近營帳清晰可見。


    走了數百步,前方一座營帳由暗轉亮,顯是剛掌上燈,一名魁梧儒雅的三旬將軍披著鶴氅大衣,頭發蓬鬆,快步走出帳篷,身後跟著一名戎裝親兵。


    那屯長急忙躬身行禮道:“參見將軍,這位姑娘說她是右扶風祖顯家的小姐,受命而來送上降書。”


    祖倩芸不卑不亢地挺胸前行,在殺氣騰騰的戰將麵前極為鎮定,走近兩步,斂衽行禮道:“小女子祖倩芸,拜見驃騎將軍。”


    尚修竹陡見祖倩芸姿色不俗,不由怦然心動,半天沒有搭話。


    祖倩芸被他灼熱眼神盯得俏臉微羞,等候許久終是不耐,抬高聲音再喊道:“驃騎將軍,小女子祖倩芸,受家父所托奉上密信。”


    尚修竹這才如夢初醒,慨然道:“祖大人果然極有誠意,竟然舍得派小姐來我這虎狼之地送信。”


    他揮手摒退營門屯長等人,吩咐親兵於帳外站崗,含笑恭迎祖倩芸入帳。


    近身時,忽地舒展猿臂,攬住祖倩芸的纖纖細腰。


    祖倩芸毫無忸怩畏懼,淡然步入帳中。


    既來此處,她便將生死榮辱置身事外。


    入帳片刻,燭光陡然熄滅,不時傳出祖倩芸的嬌聲細細。


    次日午時,尚修竹範長春領兵逼近扶風城外,請右扶風、武功郡王祖顯上城敘話。


    祖顯裝作被逼無奈登上城樓,郡尉唐獻禮帶兵左右簇擁著,看似恭敬,卻手按刀柄,眼神炯炯,帶著殺氣。


    祖顯次子祖千軍忽地拔出尖刀,架在唐獻禮的頸項處,大聲恐嚇道:“全都不要動,否則一刀砍死你。”


    次子祖千軍擒賊先擒王,長子祖雄師率領五百親兵,出其不意地襲殺城門守軍,城門尉猝不及防,被一刀斬成兩段。


    三十餘名守城士兵被砍瓜切菜般掃平,祖雄師打開城門縱聲遙喊:“請尚將軍進城。”


    尚修竹範長春即領大軍奔馳而來。


    祖顯所料不錯,郡尉唐獻禮的確定於今日動手,用祖顯的頭顱向尚修竹換取功名富貴。


    誰知螳螂捕蟬,反而被祖顯占據先機,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故作憤慨道:“大人,你這是何意?屬下願為你死戰拒敵,你為何要突然襲擊我?”


    祖顯親眼看著尚修竹前軍如入無人之境殺進內城,情知大局已定,冷冷道:“你這逆賊包藏禍心,妄想用我的頭顱換取飛黃騰達的機會,以為本官不知麽?”


    “實話告訴你,本官昨夜已派人送密信給尚修竹,表達投誠心意,你這賊子再無翻身的機會。”


    扶風城官兵群龍無首,被尚修竹範長春陳群蔣仁義等雄師嚇得丟盔卸甲,紛紛棄械投降。


    祖顯恨意難消,拔刀砍死郡尉唐獻禮,追隨唐獻禮犯上作亂的十七名步騎將官,一律斬首示眾。


    消息傳至內城,中郎將金不換嗅到殺氣,匆忙帶著兵馬衝出西門,往涼州逃竄。


    尚修竹等人忌憚金不換的天生神力,不敢阻攔截殺,隻得由他自便。


    遂平定右扶風,收祖顯之女祖倩芸為妾室,派羽騎向京城報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槍氣素霓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莫道無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莫道無花並收藏槍氣素霓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