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快馬加鞭,從冬狩獵場送消息到宮裏連一日的功夫都不需要。


    謝嵐煙收到章煜與宋淑好一起墜崖且失去蹤跡的消息時,恰用過了早膳,正在書房裏頭練字。她畏寒,宮人在書房裏燒起了許多個炭盆,暖和到有些悶熱。海棠在她左右服侍,為謝嵐煙弄筆研墨。


    信箋上究竟寫著什麽樣的內容,海棠不清楚,卻將謝嵐煙臉色沉下去的一幕收入眼中。她小心猜測不敢多言,待到謝嵐煙將信箋遞迴給她,便撕碎了扔到炭盆裏直接燒毀。


    海棠迴到書案旁立著,對自家娘娘少見的失態不無想法,但隻是聽候吩咐。卻直到過去了許久,她方聽到了一句,“宋淑好家裏還有什麽人?”


    突然的發問讓低著腦袋的海棠一時挺直了身子,她仔細的想過了,便迴答謝嵐煙道,“一位瘋了多年的母親,一位尚且有些來往的姨母,以及姨母家一位待參加科考的表哥。”


    謝嵐煙聽罷略有片刻沉默,之後她將自己剛寫下的那副字拿開,很快重新提筆寫下一封信。待到將信箋收進信封並親自封好,她才遞給海棠,吩咐道,“把信送出去,越快越好。”


    海棠應了話,注意到信封上特別的標記,明白是十萬火急的意思,反而更加感到驚訝。隻是她沒有資格評說,終究將信收入袖中,告退之後便出了書房。


    一時間海棠離開,書房裏剩下謝嵐煙一個人。她起身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冷風頃刻間灌了進來。謝嵐煙倚著窗,冷風吹得她整個人越發的清醒。


    她靜靜地看著窗外慘兮兮的景色,不知究竟在思索些什麽。隻是半晌過去,謝嵐煙本無什麽表情的臉上反而綻開了笑容。那抹笑容裏,盡含快意。


    ·


    章煜和阿好被找到的實話,已是他們墜崖之後的第三天淩晨天將亮未亮之時。寧王與趙檢帶著將士連夜搜尋,終是在一處山洞裏尋著了人。章煜雖憔悴,但無大礙,阿好的情況則不太妙。


    第二天亦即是章煜從昏睡中醒來的那日,準備好食物又稍事休整,他帶著宋淑好離開了茅屋。若作為暫且落腳的地方,茅屋是不錯的選擇,可沒有辦法久留。


    除此之外,宋淑好遇險與救下她本便在章煜的計劃之外,即使一時岔了,他的計劃還得繼續下去,那麽盡早迴去則很有必要。


    吃剩的山雞野兔用長劍剔下了肉用先時的油紙包上,再拿現成的竹筒蓄滿水捎了兩節用。這麽一來,至少路上水和食物都不必擔心。


    花去約莫半天的功夫,他們從望不到盡頭的樹林邊緣小心穿過,再一路往北不斷前行。天黑之際,章煜與阿好找到了一個被野獸遺棄的山洞,正好過夜。


    跟著章煜徒步走上大半天,阿好腳底起了水泡,疼得厲害,但怕耽誤時間沒有吭聲。先前她便穿著濕衣服捂了半天,夜裏照顧章煜更沒法好好休息。後來又跟著章煜出去,再到這大半天的折騰……尋到山洞的時候,她本已強撐許久的身體再無法負荷得了。


    不受自己控製直直朝著章煜的後背栽倒過去的瞬間,即使章煜提前意識到扭身扶住了她,阿好卻連慶幸的情緒都還沒來得及升起,便又一次暈厥了。


    許是夜裏太冷而宋淑好的身體太過疲憊,縱然生了火,她依舊手腳冰涼,章煜抱她一陣才算是好了一些。見這樣有用,章煜便這麽一直抱著她,想著她別是染了風寒。


    奈何一直熬到後半夜,還是起了不好的症狀。附近沒有水源,章煜想幫阿好些降降體溫,隻有將火堆燒得更旺些讓她可以悶一悶汗,可收效甚微。以致於章煜唯有想著等天快亮便背著阿好去找水。沒等到章煜付諸行動,他和宋淑好先被找到了。


    淩霄與另一名年輕的太醫各自背著藥箱跟隨在搜尋的隊伍當中,為的就是預防找到了人卻受傷太重或是如何。這會兒終於找到了人,淩霄便從隊伍當中出來奔到阿好麵前查看她的情況。


    趙檢站在寧王的身側,看著安靜地躺在地上的宋淑好,卻無法上前也不得不挪開眼,假作不關心。是他太過著急了些,才會鬧得她被逼到了這樣的地步。


    讓另一名太醫也去看宋淑好的情況,跟著章煜走出了山洞,進去的其他人跟著他一並出來了。趙檢沒有看章煜,也不想知道他和阿好是如何獨處的,而這段時間又到底發生了些什麽。


    這些都沒關係,他不在意,沒有什麽比失去宋淑好更加痛苦。宋淑好平安無事,比什麽都更重要。


    ·


    淩霄替阿好看過情況,從藥箱裏取出自己提前製的藥丸迫她吞了下去。大的外傷幾乎沒有,已經是萬幸,其他的隻能等迴去了再說。


    簡單的診斷過後,寧王便進來將阿好從山洞背了出去。她還在昏迷,即使醒了也沒法趕路。馬匹雖然備下了,但留在遠一點的地方,這一段路隻能先這麽辦。


    途中阿好昏昏沉沉醒了過來,便發現自己竟被寧王背著。隻是頭疼欲裂中憶起自己倒下,她不想再多添麻煩便安安分分什麽話也無。再後來於淩霄一騎,阿好也稍微鬆了口氣。


    與寧王等人碰了麵,迴去的一路既快許多,也容易了許多。章煜與宋淑好平安歸來,營地起了些許騷動。阿好直接被送迴自己的帳篷,仍是由淩霄負責為她查看身體的情況。


    淩霄開出藥方讓小宮女去取藥煎藥,又再喊了個小宮女去打了熱水進來。先替阿好稍微清洗一遍身體,淩霄又用摻了水的烈酒為阿好擦拭了一遍,用以盡快幫她降下身體的熱度。


    阿好腳底起的水泡已經被磨破且有些潰爛,淩霄幫她脫下鹿皮靴子時不小心扯著了傷口,疼得她緊皺了眉,暗暗吸氣。幫阿好換上幹淨的衣服,淩霄才幫阿好處理腳上的問題。


    更可怖的傷口淩霄也見過許多,這會兒她依然鎮定,幫阿好洗淨腳上的血漬又抹上了膏藥。一直忙到連這個也完事,淩霄才得以停手歇息。她坐在小塌旁,笑著對阿好說道,“恭喜宋姑姑大難不死,有沒有後福尚且不可知,但現在總歸是好的。”


    雖然腦袋還是暈暈乎乎,但是淩霄幫她做這些,阿好禮貌地道了謝,也知她絕無惡意。再細想一想淩霄的話,更像是提醒她一句往後要多加小心,阿好便說,“無論發生什麽樣的事,既然活著總還是要過下去的。”


    淩霄聽明白了阿好的話裏有話,又再笑了笑,隻要她好好休息,不要思慮太多,趕緊養好身體才是第一位。阿好一一點頭,仍是道謝。


    ·


    除去寧王他們這一撥人之外,無疑還有其他人分頭出去了找章煜與宋淑好。寧王他們雖然尋到了人,但消息要遞過去其他人那裏需要時間,於是出去的其他人這個時候都還並沒有迴來。呂川留守營地,章煜迴來了,自在他跟前伺候。


    禦醫們替章煜處理過身上的傷後便都被遣退了,到這時候,長公主章嫤與小公主章妡也得以進了帳篷好好看一看他。


    再麵對章煜,章妡除了心虛之外隻剩下害怕。無論夏明哲怎麽安慰她,不是她的錯,她也知道,阿好出事自己有一定責任。她又闖禍了,沒有像和自己皇兄允諾的那樣保證阿好無損……沒辦法坦然。


    章煜這會兒沒有心思在意章妡,見她縮在自個皇姐身後怯怯弱弱也沒說什麽。他倒是沒有多少怪她的意思,但章妡能自己主動反省並不壞。


    “朕無事,你們不必再憂心。”與章嫤說過了一會話,章煜又說這麽一句。


    章嫤立時心領神會,知道他還有其他的事情,因而說道,“陛下好好休息,我和阿妡便不打擾了。”待章煜頷首,她再帶著章妡離開。


    期間章妡一句話都沒敢說,出來了整個人更是蔫了下去。章嫤一時看得好笑,伸手拍了拍她的額頭,“瞧你,人沒事不就好了,作這麽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誰還能喜歡了?”


    章妡苦兮兮看一眼自己皇姐,卻沒有理睬她的挖苦,但點了點頭,說,“我去看看阿好。”說著就要往阿好的帳篷去。


    聽到這話,章嫤卻伸手拉住了她。章妡不解扭頭,章嫤方道,“阿好看著情況不太妙,這會沒準小醫女還在忙,你去了又幫不上什麽,豈不等於礙事?”見章妡臉上有猶疑之色,章嫤又說,“先迴去,晚些再過去看阿好也不遲。”


    章妡當下最不願自己礙了別人的事,於是聽從了章嫤的話,任由她牽著走,沒有再堅持要去阿好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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