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秋桐聽說宣執殿的事時,正在淑妃的錦瑟殿內喝茶。如果是別的人,或許也罷了,可是偏偏與宋淑好相關,她便忍不住譏笑,少不得掂酸吃醋。


    她擱下茶盞,對一旁瞧不出什麽情緒的淑妃說道,“姐姐是不知道,這位宋姑姑當真是手段了得。妹妹入宮這些日子,若說有還不清楚的,但姐姐總了解陛下的性子。”


    在德妃那裏吃過苦頭,安秋桐一心想找迴來。奈何比較之下自己身份在德妃聶韶光麵前全不夠看,她自然轉而想到投靠據說與德妃往日多有齟齬的淑妃馮卉。


    馮卉是馮太後娘家的人,背後有馮太後和馮家做靠山,又是與德妃幾乎比肩的淑妃身份,在安秋桐看來是最佳的獻好人選。最重要的是,淑妃竟樂意搭理她的殷勤與討好,說不得是因為知道了德妃對她的態度。


    安秋桐避開對自己無益的話,對馮卉憤慨地說起先前和宋淑好的兩次衝突。隻是她說了半天,皆不見馮卉因她的話觸動,安秋桐便一狠心,道,“妹妹別的倒沒什麽,唯獨介懷陛下那時……陛下若認為我錯了卻並不罰我,若認為我是對的,也沒有說什麽話,但丟開手算完,姐姐可否提點妹妹一句,究竟該作何想?”


    馮卉似終於起了點興致,也不糾結別的話,單單指著這段與安秋桐說,“你終究為陛下的妃嬪,且你們之間這麽點小事難道還要陛下費心勞力麽?你不再招惹她,往後自然也無事。”


    “但陛下還說……妹妹沒有資格動她……本以為,無論如何,也不過比普通宮女好些罷了。”


    這話卻使得馮卉輕笑了一聲,安秋桐看向她,她直了直身子,慢悠悠道,“你看不上她沒什麽,但打狗還看主人呢,若不然你以為呢?”


    安秋桐聽過馮卉的話一臉恍然大悟,連聲說,“還是姐姐聰明周道,多謝姐姐的提點!”做足捧場的姿態。馮卉不知受用不受用,隻笑了笑,重新端起茶盞慢慢地抿了口茶水。


    ·


    第二日,陛下罰了薛良月的事情就在宮裏徹底傳開了。宋淑好雖牽扯其中,但不是人人都對她有所想法,更多的宮人還是在意連薛良月都遭了罰,不比她的大家沒準兒往後日子更不好過。


    宋淑好能發覺到不少人的眼光異樣,這件事上,太後娘娘沒有特別的話,她留了心眼可不太有所謂。隻是太監小豆子晃到她眼前,一副嘚嘚瑟瑟的模樣,說些渾話,叫她頗為不痛快。


    “單你知道得多?看得明白了?我但不知道自己有這麽大的福氣,你是哪個廟裏出來的神佛還是哪個觀裏出來的道長,掐指一算天機俱明了。小豆子,你厲害著呢,是我有眼無珠,今天才發現。”


    阿好蹙眉說罷,見他換上了奉承拍馬的模樣,卻沒有停休反而冷笑兩聲,又說道,“你當著我的麵,就敢說那些糊塗話,背後還不知道怎麽拿我討趣,也說不得怎麽糟蹋我。這些話,你還同誰說過?”


    “姑姑這話說得……叫人心窩子都戳爛了!我小豆子是沒心沒肺的人嗎?”小太監一臉的冤枉,“沒影的事情,我怎麽敢拿到姑姑麵前說道?天地為證,日月可鑒,我是真心為姑姑好啊。”


    小豆子四下一看,沒有旁的人在,湊近了阿好,悄摸分說,“昨天姑姑還沒有從宣執殿迴來的時候,寧王殿下來與太後娘娘請安。奴才和寧王殿下身邊的小德子公公偷偷地探了一迴話,好不容易聽來的。”


    “小德子說了,姑姑這一迴要麽是跟著陛下……要麽是跟著趙世子……”他手指在空中虛點了點,複別有深意嘿嘿一笑,“姑姑也是這個年紀,該來的,總是要來麽不是?不拘是哪一位,姑姑還能沒有好日子過?”


    宋姑姑必定能夠記得他的好處,她若有了好日子,他的好日子能遠到哪裏去?小豆子覺得,自己這十兩銀子,花得非常值。


    本以為這個消息能夠讓宋淑好高興高興,哪知道對方聽過,眉頭都快要擰成麻花了,他忙又道,“姑姑知道,小德子沒別的,就是貪財了一些,可不是不醒事的。他是看在我與他的交情上才透露一二,絕不是那等子大嘴巴的人。姑姑曉得了以後提前有個準備,不也頂好麽?”


    小德子是寧王身邊的人,寧王之前探過她的心思……阿好凝思,愁眉不展。小德子大嘴巴亂說話,但無憑無據,怕是並不敢說。


    隻阿好又覺得,皇帝陛下無論是何目的,沒道理會在意她的意見或想法。既是如此,哪怕是因趙世子亦無法徹底解釋陛下的某些行為。要拿捏她何其容易,她的母親足矣……沒道理舍近求遠。


    “原來小德子就是這樣在寧王殿下身邊當差的,”阿好未將心中想法顯露,隻認真點頭,“小豆子,揣測聖意是什麽罪行不必我多說。無論是你還是小德子,這次要是有什麽事,總之我也救不了。不要怪我沒有提醒。”


    小豆子懵了懵,他聽到小德子這麽與他說時,但想著對宋姑姑來說極好。他與宋姑姑往日關係不錯才說與她聽,不曾想過其他的。


    真的有這樣嚴重?可宋姑姑不是愛嚇唬人的。他迴神時,見阿好已轉身走遠,覺得不妙,頓時一拍大腿,咬牙暗啐。


    ·


    阿好沒有給小豆子什麽好臉色,小豆子的話她終究無法不在意。太後娘娘漏了口風,寧王身邊的人透出來話,陛下些許奇怪舉動,仿佛確實有所指向。


    趙世子……阿好想起之前趙檢在蓬萊殿外與她問路時的言行,想起昨天在宣執殿內一瞬對上他的炯炯目光。


    過去與這位世子接觸數起來卻很少,他的傳聞倒聽過一些。阿好不覺歎氣,他們要是扯在一起才是真的莫名其妙。


    薛良月一時下不得床,阿好唯有更加盡心盡力地服侍馮太後。太監小豆子被她的話嚇到了,逮著機會便在她麵前團團轉,阿好認他活該隻打發他去做事。


    寧王這兩日都沒有來長寧宮,阿好即便有心相找也隻能等一等。陛下每天過來與太後娘娘請安,朝政繁忙隻坐上片刻便走,卻與往常一樣。


    倒是小公主因為沒有求得陛下恩準出宮鬱鬱寡歡,纏著馮太後給她評理。馮太後本便不喜她往宮外跑,自不搭理她。


    小公主章妡轉而又與阿好訴苦,倒是令又要服侍馮太後又要寬慰她的阿好暫時分不出心神想其他的事情。


    天氣越冷下來一些,馮太後不知怎麽的睡得不大安穩。雖說是睡得早——天黑開始困,用過晚膳已洗漱休息,但睡不上兩個時辰便要醒,有時候隻一個時辰就醒了。醒來一時半會睡不著,得停上一個時辰,方漸漸有困意。禦醫看過,開了藥方慢慢喝著,卻似乎不大起效。


    這天又輪到阿好當值,她守在外間,聽得打更聲響。時辰尚早,她坐在燭台下做些繡活。聽到馮太後在裏間問是什麽時辰,阿好忙應聲擱下手中的活計進去。


    “太後娘娘,才剛剛戌時呢。”見馮太後起身,阿好上前去扶,拿了個鬆石綠的金線繡花引枕墊在馮太後的身後方便她靠著,又說道,“太後娘娘晚膳也沒怎麽吃,不知餓不餓,若是餓了正好叫廚下做些吃食送過來。”


    一時間,馮太後隻是閉眼緩神沒有吩咐,停頓片刻,方交待阿好要她去廚下做上幾樣吃食,但說惦記她的手藝。阿好領了命,交待過小宮女兩句,便自去了為馮太後做宵夜。


    芙蓉蛋,銀絲卷,雞絲銀耳,珍珠魚丸,四喜餃子再並著廚下本便在小灶上煨著的藥膳烏雞湯,卻是葷素俱全。阿好做好吃食送到馮太後麵前,馮太後但說,“陛下近來勞累,哀家惦記得緊,你且代哀家與陛下送宵夜去,替哀家稍上一句話,讓陛下多顧念些身子,莫太操勞。”


    阿好再領命,讓人用食盒裝了馮太後指的幾樣吃食,小心提著送去宣執殿。


    ·


    呂川與呂源一如既往守在殿外,遠遠瞧見宋淑好來了,呂源便笑了笑。呂川看他一眼,他擺了擺手,沒有說什麽。等到阿好走近,卻當先笑問,“這個時辰,宋姑姑怎麽過來了?”


    “太後娘娘命奴婢與陛下送些宵夜,得勞煩公公遞個話了。”阿好迴了呂源一個笑臉,同他說明來意。


    呂源仍是笑,呂川神色平和,說,“宋姑姑稍等。”前去稟報。呂源有心與阿好說上兩句閑話,問了問她近日的情況,阿好俱一一答了。呂川便已出來了,請阿好進去。


    兩名近侍都守在殿外了,殿內自不見其他伺候的宮人,悄無聲息的。阿好放輕步子,行至龍案前,與坐在龍案後的章煜行禮。


    章煜免了她的禮說,“擱下罷。”阿好便起身上前將食盒擱在了龍案一角,將幾樣吃食都端了出來無聲擱在龍案上。章煜翻閱著奏折,雖未看她,但卻問道,“母後還未休息?”


    “太後娘娘酉時三刻便休息了,睡到戌時醒了,因晚膳吃得不大多,醒來正好用些宵夜。恰太後娘娘惦記著陛下操勞,便吩咐奴婢送些吃食來與陛下,還要奴婢帶話給陛下說,讓陛下多顧念身體,莫要太勞累。”


    阿好說得一板一眼,章煜在意馮太後的身子,一時再問,“禦醫怎麽說?”阿好再迴答道,“禦醫看過,開出了藥方交待慢慢喝著和緩下來,也記得點了安神的香料。”可惜效果都不大好。


    章煜頷首,示意自己清楚,又說,“今天已經晚了,明早記得再請禦醫看看。”於是阿好再應話,等著章煜打發她下去,章煜卻不叫她輕易如願。


    下了早朝去過了一趟長寧宮,再迴來便與大臣們一直商議事情到了下午,略用過些東西複命的人又等著了。趙檢那邊得盯緊些,沒法耽擱。


    聽過迴稟交待完事情又開始批閱奏折,不小心忙活到這個時辰。先時覺得不餓便沒有叫人準備晚膳,這會兒宋淑好送了吃食過來,方覺得肚裏空空。


    “是你自個下的廚?”章煜看了看那幾樣東西,問阿好。


    阿好乖覺點頭,不敢欺瞞,說,“是。”


    章煜提了銀筷,嚐了一口雞絲銀耳,稱讚她,“廚藝不錯。”卻擱銀筷,未再嚐其他的。這一段日子與章煜接觸的種種經驗令阿好幾乎下意識警覺,又聽到皇帝道,“你的廚藝是哪學的,與宮裏禦廚手法倒似有些不同。”


    阿好緊著心弦繼續答,“多半是與禦廚們討教的,隻是奴婢小的時候,奴婢的母親時常自己下廚做些吃食,想來是因為這個而受到些許影響。”


    聽到阿好提起徐氏,想起趙檢這幾日悄悄去過宋家,再憶起她每月都要迴去一趟,章煜又開始問了起來,“這個月,你還沒去看過你母親罷?”阿好點頭,他繼續道,“定下來日子了嗎?”


    “迴陛下的話,還不曾。”阿好恭聲迴道。


    章煜記起薛良月傷了身子還沒好,了然地“哦”一聲,“也是,薛良月還在床上躺著,但你連朕拿給你的凝香露都給她用了,估摸著不日她便能下床。”


    阿好以為章煜是不滿於她此番行徑,偷偷看他,不見臉上有不喜之色,便說,“薛姑姑……”


    “朕不愛聽的,你少說為妙。”


    章煜截了她的話,沒有想要聽那些辯解——他知道自己聽了那些話隻會不喜她這菩薩性子,薛良月自作自受,哪有什麽可憐。偏她顧念往日情分狠不下心,還要貼上去對人好。


    阿好沉默一瞬卻歎氣,道,“奴婢隻是想說,薛姑姑燙傷了陛下,受罰並不冤枉。薛姑姑是與奴婢一起服侍太後娘娘的,薛姑姑下不得床,奴婢隻有更受累的份。因而奴婢才會借陛下賞賜的凝香露與她用,好叫她早些迴來擔起自己的責任,沒得整日躺在床上偷懶。”


    章煜記得她當初替那小宮女求饒也是這樣胡謅了個理由出來,還說得一本正經似真是那麽樣一迴事。倒是聽著這樣的話,縱知她是胡說也舒坦。章煜心道,早這麽說話,省了他多少不痛快。


    “你肚子裏是還有多少的歪理?朕還記得你上迴忽悠朕的母後,今兒個膽子挺大,還忽悠到朕跟前來了?”章煜展眉看著宋淑好,見她麵上一噎又是臉頰微紅,確有幾分可愛,不由得輕笑了兩聲。


    皇後沈婉如恰走到殿外,聽到殿內似傳來章煜的笑聲,心中疑惑,問呂川,“陛下這兒有人?”


    呂川隻恭恭敬敬答,“迴皇後娘娘的話,是宋姑姑奉了太後娘娘的命送了宵夜來給陛下。”


    沈皇後當即笑了笑,“如此,我倒是來得遲了。本也是想著陛下辛勞,送些吃食過來,既然太後娘娘已經惦念著了,倒是不必我的這份。不好打擾陛下,我便還是先迴去了。”


    呂源與呂川聽過這話,心下自有想法。沈皇後卻當真調頭便走,他們唯有恭送。不覺章煜走出殿外,連忙行禮,章煜但瞧見了沈婉如的背影,一時間負手立在殿外,隻叫宋淑好先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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