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雍帝一到,喧嘩熱鬧的場麵立即沉寂下來, 眾人垂首恭立, 一時肅靜無聲。


    正雍帝越過眾人朝正中央的主席位緩步而去,在經過宇文玨時停了一下, 微笑道:“宇文卿,這些日子委實辛苦你了。”說罷還寬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才上前落了座。


    他一句話沒頭沒尾的, 教人摸不著頭緒,大夥兒的目光有誌一同地悄悄在陸無雙、陸震遠與宇文玨幾人身上流連, 還有一些落到了如玉身上。


    如玉一時不察,對著那些投視而來的打量目光, 略感不自在,微不可見地退了半步, 正打算避到白朱倩身後, 便聽宇文玨道:“替陛下分憂解勞、為生民百姓立命,本是臣等職責所在,並不辛苦。”他這一出聲便拉迴了眾人注意。“相信眾閣老們亦如是所想。”


    眾人紛紛附和。


    正雍帝哈哈大笑, “你這讓朕如何接話, 這可打壞了朕把話荏過渡到酬謝筵上的開場語了。眾卿自然是辛苦的, 今日宮宴朕可是悉心準備了好些節目,包管精采, 眾卿好好盡興,君臣同樂一番。”


    他揚手一拍,禮官便高聲道:“午時到, 開宴--”


    其實午時早已過去大半,不過皇帝何時開宴,何時便是午時。


    這類宮宴除了幾個天子近臣,其餘人都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與天子一道用膳,四周與背後不知隱匿了多少禁軍潛伏窺視,還要端著正經儀態,時時留意上頭的話題與正雍帝動靜,基本也食不知味。


    好在正雍帝也明白這點,開宴未多久便揮手召人來,讓戲台那兒準備的助興歌舞提早開始。


    女眷席處,如玉見到王寬和那傳遞過來一切就緒的暗號,正想方設法打算引開陸無雙身邊的幾名女官,便見一華貴雍容的女子在夫人們的簇擁下到了閣老眷屬席。


    這女子打扮不俗,但麵貌與眾女眷相比卻平凡了些,並不出采,教人很難相信她便是正雍帝獨寵了十餘年的王貴妃。


    “都在此處做什麽呢,莫擾了大夥兒的興致。”王貴妃朝幾名女官擺了擺手,道:“都下去吧,此處有我的人在呢,出不了亂子。”


    幾名女官很快地退了下去。


    陸無雙得了自由,女官一退走,眾女眷也紛紛退避,與她隔出幾步遠的距離,將她一人孤立在中央,生怕在貴妃麵前與她沾染上關係。


    陸無雙難受非常,尋著李婉兒道:“婉兒姊姊--”


    李婉兒被她突然伸出要抓她衣袖的動作嚇了一大跳,用力甩開退了幾步,像防瘟疫似的。


    “莫要如此。”王貴妃輕輕一歎,“這畢竟是相爺的家裏事,一事歸一事,再如何都該由相爺來評判,何況相爺久未歸府,說不得此事是一場天大的誤會呢。”她憐憫地看著陸無雙,“本妃相信,陸家教養出的女兒,基本的品性與女德還是有的。”


    王貴妃此言一出,眾人爭相開始應聲附和,冷凝的氣氛緩解了不少。


    “這是,說不定那大夫誤診呢,這萬一要是誤會--”


    “我瞧著她確實不該做出這般離譜之事,可相爺都認了此事,怎會有岔子?但也說不得準......”


    蘇青梅趁機湊近了陸無雙,朝她低聲道:“無雙妹妹,陸老爺子知道你受了大委屈,正想著法子把你帶出去呢。這王貴妃是陸老爺子請托過來的,你莫要難受驚慌了,快跟我走吧,我帶你與陸老爺子的人碰頭。此時不走,宮宴一結束相爺過來尋人,可就走不了了。”


    “你?”陸無雙驚慌:“爹他還有想帶走我麽?他都那樣狠心棄我於不顧了!”


    “陸老爺子方才也是不得已的,總不好直接跟相爺硬碰硬對上。”蘇青梅緊張道:“莫要遲疑了,快走罷,你瞧娘娘好不容易替你把女官都打發走了。”


    陸無雙六神無主地看向王貴妃,見王貴妃朝她微不可見地點頭一笑。


    “怎生麵色如此蒼白?”王貴妃道:“這兒悶了點,不若你們去花園那轉轉,透個氣兒罷。”


    蘇青梅順勢道:“無雙妹妹也正想著去花園呢,那兒人少清淨,我便陪她去吧。”


    王貴妃微笑點頭。“眾口鑠金,待在此處真是為難她了。”


    蘇青梅很快地把陸無雙帶了出去,如玉看著她們的背影消失不見,這才迴過全副心神與白朱倩談笑。


    陸無雙跟著蘇青梅一路走,來到了擺宴的後院與花園接壤處一個臨時用木頭與大帳巾搭起的小陋間,地上雜亂地擺了些弦琴與笙簫管,還有七顏八彩的豔麗舞衣,像是戲台的準備間。


    陸無雙內心惴惴不安,“爹他們便是要我在這兒等著麽?不能直接到陸家馬車那兒麽?這萬一我消失久了宇文玨發現不對尋來--”她忽然驚恐大叫一聲,用力推開蘇青梅,“不對,你為何對此處瞭若指掌?皇宮外院,連我都識不清地形,你夫君晉升不久,這才第一次與宴!”陰暗的陋間教她感到一陣害怕,轉頭便邁步向外跑去--


    咚!


    蘇青梅吃痛跌在地上,奮力地抓住陸無雙腳踝,教她整個人狼狽撲倒在地。


    “滾!你個賤人!”陸無雙死命踢開蘇青梅的手,顧不得摔疼,慌忙爬起身逃走,卻猛然撞上一個魁梧的身影。


    “夫人。”


    “陸奎?”陸無雙驚喜道:“爹真的派人來救我!太好了,快,趕緊帶我走,我一定現在就要走,宇文玨那喪心病狂的家夥不知道會做出何事!”


    陸奎低頭不語,不動如山。


    陸無雙怒道:“你聾了麽?快!立刻把我給帶出去!”


    陸奎迅雷不及掩耳地重踢了陸無雙一腳,她瞬間癱軟在地。


    “做什麽你?不要命了麽!”陸無雙罵道:“迴去我定要讓爹嚴懲你!”她罵罵咧咧地爬起,卻被陸奎一腳踩住後背,整個人又狼狽趴地。


    “誰!那個惡心的家夥是誰?”陸奎雙目布滿血絲,厲聲道:“你竟敢做出那些齷齪事還有了孩子!那個孽種的父親是誰!”


    “啊!”


    陸無雙意識到不對卻為時已晚,她驚恐地抬頭,看見了厲鬼的化身,陸奎陰鷙地看著她,滿目通紅,那怨毒的目光彷若他才是被戴了綠頭巾的人。“還是像他們說的,人數太多了你根本無從搞清孩子的父親是誰!”


    “說!你究竟搞了多少護衛!”


    陸無雙恐懼淒厲慘叫。“走開!你別過來--”


    陸奎整個人撲了上去,從上壓住陸無雙,整個人翻身騎在陸無雙身上,將她的雙手狠狠按在兩邊地上。


    “說你搞了多少護衛!”


    陸無雙驚駭地顫抖,發瘋地猛烈掙紮,“不要!救命!救命啊--爹--蘇青梅--”


    蘇青梅不知何時早已退了出去。


    陸奎忽然改用跨坐的姿勢,以膝骨重重壓住陸無雙的手,騰空出雙手左手肘按住陸無雙肩膀手腕橫在她命門上,右手一把暴力地撕裂她的外衣,猛然扯開她衣襟。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女子淒厲尖叫迴蕩在偌大的皇城外院東側花園裏。


    外院的城牆邊,兩名禁軍與另外兩名禁軍擦肩換崗,似對不遠處花園隱約傳來的尖叫聲毫無反應。


    另一邊,宮宴上。


    此時午宴已經用得差不多了,女眷們圍成了幾個小圈閑侃,一邊看著戲台上的迴紇歌舞,有幾人差點兒笑得岔了氣。而官員這兒便狂放些了,正雍帝開放了飲酒,此時不少人已有幾分醺然,看著歌舞笑得東倒西歪,還有人捧腹拍手叫好,當眾便以歌舞做了即興酒令。


    為了討好正雍帝,幾出歌舞精心安排過,先是舞姿奇醜又不著調的迴紇歌舞,以及樓蘭雜耍,再來大雍的祭祀之舞與顏赫前幾年迴紇之戰真事改編的一段智取蠻夷的武鬥戲。


    此時剛開始不久,還在迴紇歌舞中。


    正雍帝也看得大樂,他看到精采處拍了拍手,朝左側下首的宇文玨道:“迴紇是馬上民族,迴紇女子各個剽悍英勇,哪有這般的歌舞?當朕不解迴紇風情麽?”


    宇文玨道:“這與當朝記錄的事跡總與後世編撰的史實不同......是一個道理。”


    正雍帝瞪了宇文玨一眼,“宇文卿,你應當先恭維幾句朕英明吧?”而後又道:“當一個人站到了下麵再無人敢說真話的高度,著實是種可悲。這個時候,朕便會懷念起八皇子那個時期。那時交往的人對朕才是真心的。”


    宇文玨迴道:“臣許多時候,總羨慕著漁樵耕讀自在山林的尋常夫婦。有次見著一對衣衫襤褸的鼓貨郎夫婦窩在廟門邊取暖談心,當真妒羨不已,當時臣想,此生若能與所愛之人白首而終,便是當個清貧的鼓貨郎也快活,鬼使神差地,臣走向了那對鼓貨郎夫婦。”他側過頭,看向正雍帝道:“然後臣聽見了他們並非在談心,而是為了當不當給孩子買藥而爭吵,那男子想買吃食給餓了兩日的一家子人,女子卻想給重病的麽子抓藥。子非魚,焉知魚之苦?”


    正雍帝釋然道:“也是,說起來,朕身為皇子那時身在底層苦苦掙紮,任人刀俎魚肉,隻能抬頭仰望著天邊上的人......又何嚐不可悲。”


    一時無語,荒腔走板的迴紇歌舞總算停歇,換了奇異的樓蘭雜耍。


    待到祭祀之舞,這皇家戲班子便會到東隅的臨時備用間整換衣物。


    宇文玨的目光穿過眾人,落到被女眷們團團圍住的粉色身影上。


    隻見如玉臉上雖掛著笑,但明顯心神不寧,麵色有點兒白。他能感覺得出,她在緊張不安。


    如玉,如玉。


    他知道,她始終保有著那份心善純良,即使她策劃了陸無雙這些事。


    這壞人,合該由他來做。


    宇文玨在心中默默估量了時辰,見眾人注意力已然轉移,無人注意,便掏出幾紙信簽與密函給正雍帝。


    正雍帝接過,速速看了一眼,正色看向宇文玨。


    “宇文卿?”


    “陛下,臣有刻不容緩的要事相商,想與您借一步說幾句話。”


    正雍帝眼中閃過一抹興味,應允了。


    “那便迴文淵閣罷。”


    “文淵閣太遠,臣方才來時路經花園東隅,那處倒是清淨,不失為密談好去處。”


    “哦?”正雍帝看了眼舞台上的雜耍,欣然同宇文玨離開。


    兩人還未到花園東隅,才出了外院,鄰近與花園接壤處,便隱隱約約聽見女子嗚嗚咽咽的啜泣之聲。


    “這是?”宇文玨蹙眉,一臉驚疑。


    “嗯?”正雍帝側耳細聽,麵上同樣是不解與疑惑。“什麽聲音?”


    兩人對視,在彼此眼中讀出了訝異與凝重。


    “立即去看看!”


    君臣兩人演技都是爐火純青。


    正雍帝帶著宇文玨,快步來到了小陋間外頭。


    女子的嗚嗚咽咽與男子的粗喘嘶吼清晰地傳了出來。


    “陸無雙,你是我的!你隻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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