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嶺上,朔風正勁。


    武鬆在山嶺上走了許久,聽到前方傳來一陣笑聲,抬頭一看,遠處一座墳庵,庵內一間草屋裏,推開著兩扇小窗,一個道人正摟著個女子一起看月。


    武鬆見那女子麵容愁苦,隻是把手推那道人,不像一路人,於是大步朝道觀走去,砸門就進,兩個道童見了笑嘻嘻迎了上來。


    “壯士深夜來訪有何貴幹?”


    “你……”


    武鬆正待迴話,那兩個道童一左一右夾攻而來,兩人身手快如閃電,十來步的距離瞬間便到。


    武鬆隻感到寒芒閃爍,側身避讓不及,兩邊袖子全被割下。


    “哪裏來的漢子,竟能躲過我兄弟的聯手一擊!”


    “你打虎的武爺爺便是!”


    兩人身手雖快,比起武鬆總是差了大截,一開始不過是冷不防吃了一驚,一拳一腳,同時將兩人擊倒。


    “哪裏來的歹人,竟敢壞爺爺好事!”


    那道人遠遠看著,本以為兩個徒兒定可得手,是以沒有出手,一見道童倒地,忙撇下女人氣衝衝奔了過來。


    “好不識相的畜牲,叫你認認爺爺的寶劍!”


    那道人忽然捧起腰間寶劍,擺出一個奇怪的姿勢。


    “少作怪!看打!”


    武鬆搶上前,一拳照著麵門打去。


    那道人嘿地怪叫一聲,忽然拔劍,一劍斬向武鬆右肩。


    武鬆側身挪步,挺起雙刀一架,鏗鏘一聲,兩人各自退開。


    武鬆退了三步,道人退了十步才止。


    “鳥漢子,哪裏來的刀?竟能擋下我的寶劍!”


    “問閻王去吧。”


    武鬆雖擋下那招,卻感那道人力氣大得出奇,自己虎口竟隱隱生痛,心知不能久戰,提起雙刀,屏住氣息,全身姿勢調整到最佳,以便隨時做出反擊。


    “練到你這等武藝也是難得,可惜遇上了道爺!”


    那道人擺出個金雞獨立勢,竟將寶劍放在彎曲的腿下。


    兩人相持良久,卻不動手。


    四周隻有風聲,那婦人在屋裏扒著門偷偷朝這邊瞥。


    月影西移,忽然照到道人身上,道人擺出防守勢,但武鬆並沒有趁勢偷襲。


    “莫要小看灑家,灑家才不占你這便宜。”


    “好漢子,我們何必分個生死,不如咱們結拜兄弟,一起打家劫舍如何?”


    “我武鬆還不至於和你這鳥人稱兄道弟!”


    “哼,這世道當賊人有吃有喝,做老實人就受盡欺負。誰又能長做英雄好漢?我看你也是個亡命的,到頭來還是逃不了落草這一條路。”


    “少廢話!我已看出你身上三處破綻,你呢?”


    “少吹牛,若有三處,你怎不攻過來?”


    “我這就來了。第一刀砍你左肩,招勢未老,便刺你胸口,最後飛起左腿踢你右腳。”


    武鬆一邊說一邊做,那道人沒料到他竟真是說到做到,慢了一步,竟被他砍了一刀。


    “嘿,有些本事,我本敬你是個好漢,因此不下殺手。看好了,這招蜈蚣百打,是用劍使棍法!”


    武鬆全神戒備,不料他竟左一劍,右一劍,接連變換幾次身位,到處都是他的劍影。


    好在武鬆將雙刀舞成一團雪花,這才保住性命,但雙臂已震得難以抬起。


    “若不是這口刀好,你早已被我砍死了。”


    “呸,放屁!”


    武鬆飛起兩腳,使出鴛鴦腿踢他中路。


    那道人險險避開,當武鬆雙腳落地後,再次揮劍攻上。


    武鬆雙手疼得無法動彈,隻將腦袋一晃,項上一百單八顆人頂骨數珠旋轉如風,竟彈開了那人長劍。


    那人中門大開,武鬆雙腳又起,踢出一把戒刀直飛入那道人胸口。


    恰巧月光被雲層遮掩,天地一片漆黑。


    雲層移開,照出地上一灘鮮血。


    月光之中,道人被戒刀釘在地上,雙眼凸出,已沒了氣息。


    武鬆略微調息片刻,身上疼痛立減,挺著腰板,邁著虎步去拔戒刀。


    那女子整理好衣裳跑了過來。


    “多謝好漢相救。”


    武鬆細看她時,臉上梨花帶雨,更顯楚楚可憐,不由得想起潘金蓮被殺前那刻。


    “你走吧。”


    “小女子被這惡道人害得家破人亡,不知能到哪兒去,壯士若不嫌棄,便與壯士同行,可好?”


    “我尚難以安身立命,怎能個照顧到你……”武鬆見她目光淒楚,不敢多說,掏出全身家當遞與她。


    “你總不成一個親戚也沒有,這兒有二十來兩銀子,足夠你投奔他了。”


    女子沒有接過銀子,隻是歎氣。


    “你歎什麽氣?”


    “我縱有心投奔,但山嶺險峻,又多歹人來往,怕是沒到親戚家,又入了虎狼穴。壯士欲往何處?”


    武鬆沉默半晌道:“天地之大,隨意而行,應當有容我的所在。”


    “壯士方才說你是打虎的好漢,難不成真打過大蟲?”


    “我武鬆說話豈會是假,景陽岡,陽穀縣都可以作證。”


    “原來大哥當真是好漢武鬆,請受小女子一拜。”


    那女子聽聞後,竟一把跪下,磕起頭來。


    “你幹嘛跪我?”


    “我常聽壯士神武,多早前就想一見,今日能遇到壯士搭救,可見菩薩保佑。”


    武鬆不習慣受人磕頭,要去扶她,又是個女子,隻好轉身就走。


    那女子跟上前來,武鬆扭頭怒目而視。


    “你這女子好不識相,我本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物,難道不怕我?”


    那女子又可憐兮兮地瞅著他:“小女子無路可走,可否隨同壯士離開這兒,尋一個好地方便與壯士告別。”


    武鬆見她說的在理,便不好發作,自顧自走著。那女子也是聽話,隻是自顧自跟在後麵。


    兩人正要出庵,門口突然闖進一條黑漆漆的大漢。


    那大漢身高九尺,使一口沉重的禪杖,禪杖兩頭尖如蛇頭,月光下白慘慘的。


    大漢笑著進來,見到武鬆兩人,臉色一沉,又見到地上倒著的那道人,怒上眉梢。


    “哪裏來的奸賊,竟敢壞我師弟性命!”


    說話間,禪杖已當頭劈下。


    武鬆方才一戰,氣力已耗了三成。此刻陡然遇敵,登時束手束腳,隻有連連閃躲的份。


    那大漢越戰越勇,禪杖使得密不透風,好在武鬆已拔出戒刀,雙刀齊上,暫時抵住禪杖。


    但武鬆也是有苦自知,那大漢的氣力比之道人更勝一籌,若不能出奇得勝,這般打下去,終究要吃虧。


    “好個男子,竟能與我走地蛇朱和尚鬥上三十招,定是江湖有數的高手,你叫什麽名?”


    “你去問景陽岡的老虎便知道了!”


    武鬆右手揮刀進攻,左手以刀挑著人骨數珠朝大漢打去。大漢隻得揮杖抵擋,武鬆尋個破綻,斜砍一刀,將那大漢右臂砍了下來。


    大漢慘叫一聲,連退幾步,搖著獨手道:“好漢饒命,小人知錯了。”


    武鬆暴喝一聲,“那就快滾!”


    “是,是。”


    大漢轉身要走,走了幾步忽得又扭過頭將一把禪杖擲向武鬆胸口。


    武鬆沒想到會有這變數,一愣間禪杖已飛來,躲避不得。


    “武大哥!”


    那女子忽然擋在武鬆身前,被那禪杖一下就貫穿了胸肺。禪杖去勢雖緩,仍帶著女子向武鬆撞來。


    武鬆一手握住杖身,一手扶住女子。那大漢又卸下大門的門板朝武鬆砸來。


    武鬆怒喝一聲,棄了雙刀,掄拳迎上。


    兩人殺的昏天黑地,四野驚惶,最後大漢被武鬆一拳打碎下巴,又一腳踢中心窩,跌到庵門口,口裏隻是有出氣沒進氣。


    武鬆緩緩將那女子放倒在地,正不知該不該拔出禪杖,那女子臉帶微笑,氣若遊絲。


    “武大哥,我張惠心能得你一悲,這輩子也足了。願大哥尋得一個安身立命的好去處,少受些苦。”


    說完便低了頭,垂了手,長眠去了。


    “你是個好女子,不能與這些賊男子死在一起。”


    武鬆撿起骨珠和戒刀,又抱著女子走出庵外,迴頭見那大漢已死,便一把火丟去,燒了這墳庵。隨後抱起女子又走出老遠,尋了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將之安葬了。


    山嶺上火光仍未熄滅,武鬆望著女子的孤墳拜了一拜,隨後迎著寒風,再次走向茫茫天地。


    天地之大,總會有容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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