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盼自從生出劉彪不接受自己是因為有了喜歡的人這個念頭之後, 就很難打消掉了,所以這個念頭如同一根卡在喉嚨的魚刺, 無論如何都想把它給取出。她在心裏咀嚼了很多遍, 劉彪喜歡的人會是誰?她將劉彪認識的女生一一分析,又挨個排除, 最後一個答案唿之欲出, 高盼覺得一陣強烈的恐慌攫住了她的心,但她不願意直視這個問題, 甚至強迫自己不去想這個問題。


    高涼發現這幾天她迴來的時候,高盼都已經睡著了, 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躺在床裏側, 隻占了整張床的四分之一, 高涼皺眉,心想這丫頭就不怕掉下去麽?想叫她靠裏邊睡,又怕吵醒了她, 於是隻好作罷。高涼直覺高盼有些不對勁,但是找不到機會問她。


    高盼竭力不讓自己去想那個事, 然而心裏卻像爬滿了螞蟻,無數隻腳撓得她寢食難安,她還抱有了一絲僥幸, 萬一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呢。她覺得必須解決這個問題,否則怎麽都不會安心。於是過了幾天,高盼又去找劉彪了。


    說實話,劉彪都有點害怕見到高盼了, 他以前覺得她是個膽子很小的女生,沒想到她竟然會對自己這麽執著,然而劉彪並不覺得自豪,被自己不喜歡的人喜歡真的是一種負擔。高盼一來,劉彪那些同事都開始起哄,劉彪隻好跟組長請了假過來跟高盼說話:“你怎麽又來了?”


    高盼盯著劉彪看:“你中午吃飯了嗎?”


    劉彪不看她,隻看地麵:“你不上班嗎?”


    高盼說:“我們同事今天去布料市場收集材料,下午不用上班。”


    “既然有工作,那就把工作做好。拿別人的工資,就要做好分內的事。”劉彪雙手都是黑乎乎的機油,他摳著自己指甲縫裏的汙垢,還是不看高盼。


    高盼點頭說:“我知道,我會去的。我來是想問你一句話。”


    劉彪瞟她一眼:“什麽話?”


    高盼咬著唇,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不喜歡我,是不是有了喜歡的人?”


    劉彪愣了一下,半晌才迴:“沒有。”


    等待的過程中,高盼的大眼睛裏已經蓄滿了淚水,她仿佛也知道了答案:“你騙我,肯定是有了。你喜歡的人是誰?”


    劉彪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高盼,我覺得你糾結這個問題沒有任何意義。”


    “有,如果你真的有了喜歡的人,那我就會徹底死心。”高盼說。


    劉彪說:“不管有沒有,你都應該死心,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高盼的眼淚唰地往下流,她吸了一下鼻子,說出了最令她恐懼的那句話:“你喜歡的人是我姐,高涼,對不對?”


    劉彪的心瞬間就亂了,這個秘密他自始至終一直都死守著,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高盼怎麽會知道?她猜的。他猛搖頭,非常迅速地否定:“不是,不是她!”他怎麽可能讓高盼知道自己喜歡高涼,高涼那麽艱辛地工作,艱難地撫養著幾個弟弟妹妹,做夢都想弟弟妹妹都有出息,一家人和和美美,自己絕對不能成為破壞他們家庭的罪魁禍首。


    高盼第一次見到劉彪這麽急躁粗魯,她的心仿若明鏡似的,瞬間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為什麽,為什麽劉彪喜歡的是她最敬重的姐姐,換成其他任何人她都能更好接受一點,但是現在,她連埋怨都不敢,老天為什麽要這麽懲罰她?


    劉彪艱難地吞咽了幾下口水,卻發現口幹舌燥,嗓子眼幹得像要冒煙,他見高盼哭成這樣,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他看了看周圍,除了有些好奇地探頭往這邊看的同事,再也沒有別人。他蹲了下來,舔了一下唇,艱難地說:“高盼,你別哭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幫了我那麽多,我隻是對她心懷感激,而且我早就知道她和李俊毅在一起了,你說我配得上喜歡她嗎?”他覺得自己的解釋特別蒼白無力,喜歡是不會被理智控製的,隻是理智會控製人的行為,不讓人因為喜歡而做出失控的事來。


    高盼隻是嗚嗚地哭,並不抬頭。劉彪蹲了一會兒,最後說:“迴去吧,以後不要來看我了,我並不值得你喜歡,你應該找個對你好的男人,好好過你自己的生活。”說完轉身迴了汽修廠。


    高盼哭了許久,才慢慢止住哭聲,她現在覺得特別無助,不知道該怎麽辦。理智上,她知道不該埋怨大姐,她幫劉彪,並不是為了讓劉彪喜歡她,然而情感上,大姐已經變成了自己的情敵,因為她,劉彪才不肯喜歡自己,所以她沒法心平氣和地當這件事不存在,她覺得自己沒法再和大姐住在一起了,她怕那樣會討厭大姐,盡管大姐很無辜。


    高盼擦幹眼淚,卻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去哪裏,家裏不想迴,店裏也不想去,工作也沒精神去做。高盼這瞬間覺得自己特別可憐無助,像是被全世界拋棄了似的。她想了很久,決定去找房子,搬出去住,這樣的話就不用每天都見到大姐了,等時間長了,也許就能心平氣和地麵對大姐了。


    高盼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果敢,說幹就幹。她當天下午就去找房子,在自己公司附近的村子裏找到了一個一室一廳的房子,是當地人新蓋不久的房子,周圍人口很雜,也有不少房子在建中,但是高盼從沒租過房子,不清楚什麽樣的房子才是好的,隻是看著房子比較幹淨就同意了,而且房租也不貴,八十塊一個月,押一個月租金,她現在工資有四百塊一個月,所以能夠租得起。


    她交了押金和租金,簽了合同,天色已經晚了。她想當天就搬過來,但是不跟大姐說好像不合理,她又不想今晚還和大姐睡一張床,便打了個電話給李俊毅,告訴他她和老板去深圳出差,晚上迴不來,明天才迴。


    李俊毅覺得有些意外,都沒聽說過她出差,而且以前也沒出過差,便問清楚了情況,聽說是老板臨時決定去的,想著她和女老板一起,倒也放了心,便囑咐她出門在外注意安全。


    高盼掛了電話,覺得自己的背心都濕了,撒謊的感覺真不好,而且還是和她最怕的人撒謊,幸好沒被識破。高盼當晚便在外麵找了一家旅社過夜。


    高涼下班的時候才從李俊毅那兒得知高盼出差去了:“我怎麽一點都沒聽說啊。也是,我每天迴去她都睡了,這麽多天還沒怎麽跟她說過話。”


    李俊毅皺眉:“我怎麽覺得高盼最近怪怪的。”


    “我也覺得。”高涼不能忽視心中那種怪異的感覺,尤其是從高盼被劉彪拒絕之後就有了。


    李俊毅說:“等明天迴來了再說吧。”


    高涼說:“明晚我迴家去和大家吃飯,和她好好聊聊。”


    結果第二天下午,高盼就主動來找高涼了,對她說:“姐,我想搬出去住。”


    高涼當時正在廚房裏熬高湯,聽見高盼的話,手裏的勺子叮咚一下掉進了湯鍋裏,濺起的水花直接落到了她手背上,疼得她倒抽一口涼氣,王秋蘭趕緊拿著她的手放到水龍頭下衝洗:“還好燙得不寬,疼不疼,涼姐?拿點藥擦擦吧。”


    高盼也嚇了一大跳,緊張地問:“姐,你不要緊吧?”


    “我沒事。”還好燙傷隻有幾點黃豆大小,被冷水衝了一下並沒有起泡,高涼扭頭看著高盼,“好好的怎麽想搬出去住?”這幾天她覺得高盼不對勁,果真是有事發生了,高盼要搬出去住,為什麽?


    高盼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說:“是這樣的,最近我公司那邊修路,公交車總是堵車,我都遲到好幾次了,所以我想幹脆搬到公司附近住算了,走路就可以到。而且我覺得家裏真是太擠了,明年你和俊毅哥就要結婚了,我總不能還跟著你們搬到新房裏去。”


    這個理由倒也是無可挑剔,然而高涼還是覺得不太踏實,這應該不是真正的理由,但她沒有反對,高盼成年了,有自己的生活了,要求獨立生活沒什麽不對,便說:“你想搬出去住?那我去幫你找房子。”


    “不用了,姐,我都找好了。”高盼趕緊說。


    高涼皺眉:“這麽快就找好了?什麽時候找的?”


    高盼撒了個謊:“找了幾天了,已經把押金和房租都交了,合同也簽了。我想今天就搬過去。”


    “什麽樣的房子?小區房還是農民房?周圍環境怎麽樣?安全嗎?”高涼考慮的顯然要比高盼全麵得多。


    高盼說:“挺好的。房子很幹淨,一室一廳,裏麵有床,我搬了衣服去就能住進去了。”


    “我先幫你看看房子吧,過兩天再搬。”高涼知道高盼的社會經驗不足,對很多事情都考慮得不周到,雖然她同意她出去住,卻不能放任自流,什麽都不管。


    高盼執拗地說:“我今天就要搬過去了。我明天不想再遲到了,老板會說的。”


    高涼見高盼鐵了心的要搬家,便說:“那我陪你去吧”


    高盼知道這個是無法避免的,她總不能完全跟她姐脫離關係。


    高涼迴去幫妹妹收拾東西,想著她最近的種種不對勁,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盼盼,你真的不是因為別的要搬家嗎?”


    高盼被高涼盯得紅了臉,說:“真的不是。我就是覺得我自己也夠大了,不能總依賴你,所以才想搬出去的。”


    高涼知道這理由無可反駁,畢竟她也不能負責弟弟妹妹一輩子,明年她就要結婚了,到時候肯定搬到新房子裏去,如果一大家子都住進去,還真的挺擁擠的,高盼現在主動要搬出去,算是給她減壓了,但是她總覺得有些不踏實,大概是發生在高盼失戀的節骨眼上吧。她想問問高盼劉彪的事,又怕勾起她的傷心事,隻好不提。


    等到了高盼租的房子,高涼才知道高盼的房子租得多麽草率:“這兒到處都在修房子,會特別吵,而且灰塵會很大,人也很雜,你不能住這兒,不安全。”


    高盼覺得無所謂:“沒事,我最近不用加班,晚上不出門就行,而且我注意了一下,派出所就在這附近,應該很安全。我房租和押金都交了,至少要住滿三個月才能退押金,到時候再換吧。”


    “那你吃飯怎麽辦?”


    “我有空自己做吧,中午還是跟同事一起吃快餐。”高盼覺得一個人住,三餐還是很好打發的。


    高涼咬緊牙關,覺得高盼就是生活經驗太少,根本就不知道生存的艱難,不過也許這是個好機會,可以鍛煉一下她:“那你自己要注意安全,晚上睡覺要反鎖房門,千萬不要給別人開門……”拉拉雜雜交代了一大堆。


    高涼下樓之後,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高盼的窗戶,高盼的身影從窗前一閃而過,高涼心頭的不安放大了點,但是她安慰自己,她隻是搬出去住,並不是離家出走,比起從前跟人私奔,這情況已經好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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