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勇見媳婦如此斬釘截鐵, 不由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直靜默不語的高涼:“大妹妹,你覺得這樣行得通嗎?”


    王小雲和高勇談話的過程中, 高涼始終沒有出聲, 甚至王小雲說要留下來,高涼也沒順勢說你來我店裏幫我吧, 她知道自己隻要開了個這個口子, 可能就會後患無窮。王小雲和高勇要是留下來,她可以在生意上給予一點建議, 甚至幫忙租房子,但是自己絕對不會和他們有任何金錢上的瓜葛。


    此刻見高勇問自己, 高涼便說:“嫂子很有主見, 要看你肯不肯支持她了。我覺得不管做什麽, 隻要你們有勇氣去做,肯定都還是有活路的。哪怕是去擺攤賣個水果、賣個早點什麽的,都是行得通的。”這個年頭撐死膽大的, 餓死膽小的,農民保守, 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肯出來,所以一輩子就隻能麵朝黃土背朝天,城裏人固執要麵子, 明明日子過不下去了,也怕做小生意丟了自己的臉。


    王小雲一聽高涼的話,當即信心十足,說:“大妹妹說得對, 我就在城裏做生意了。我今天就去找房子,你們誰也別攔著我。”


    高勇從小被強勢的母親管製慣了,拿主意的時候總有點畏畏縮縮的,所以聽見媳婦的話,眼神還是閃爍的。大舅子看不過去了:“妹夫,不是我說你,你在家裏也太沒有地位了,結婚這麽多年不分家,掙的錢還是歸你媽管,你就沒想過自己當家?你別還指望等你兩個弟弟結婚了,你媽把錢拿出來平分吧?”


    高涼一聽這話,詫異地看著堂哥,這樣的日子他們怎麽過下去的,結婚這麽多年,掙的錢還交給老娘?高勇被大舅子說得低下了頭:“在城裏租房子要錢,吃飯也要錢,做生意也要本錢,我身上錢不夠。”


    王小雲板著臉,冷哼一聲:“你現在知道錢不夠了?當初我提了多少次要分家,你們都覺得我跟你們不一條心,你現在就看著你親爹媽坑你吧,坑得骨頭渣子都不剩。辛辛苦苦幫忙將房子蓋起來,結果一塊磚都分不到!我想著就要氣死了!”


    高勇終於不再遲疑了:“我迴去跟我媽要錢,小雲你也跟我一起迴去吧。”


    王小雲說:“我不迴去,我非得在城裏站穩腳跟了再迴去,不讓他們看我笑話。”她擔心的是迴去了,在婆婆的攻勢下,自己男人的耳根子又會軟下來,死活留住自己不讓出來。她把臉轉向高涼:“大妹妹,你對城裏熟,幫我找個便宜點的房子吧。”


    高涼點點頭:“我幫你問問朋友,看哪裏有房子租。”


    於是高勇帶著二女兒迴去了,將小兒子留在了王小雲這裏。高涼跟瘦猴和劉彪他們說了一下租房子的事,劉彪倒是很積極地說:“我迴去幫你問問,我們那兒應該有房子租。”


    王小雲在高涼這裏幫了兩天忙,還租好了房子,高勇終於從家裏過來了,好不容易才從他媽那兒要來五十塊錢,兩口子為家裏操勞了這麽多年,換來一句“錢都蓋房子了,沒錢”,高勇就按照高涼說的那樣,提出抽簽分房子,張時英怕耽誤兩個小兒子娶媳婦,才不情不願地給了高勇五十塊錢,打發掉了大兒子,反正她不喜歡大兒媳,眼不見為淨。


    高勇迴來的時候,看見老婆已經租好了房子,十塊錢一個月,是長路街的一棟老瓦房的一間,房東是一對老夫妻,沒有兒子,女兒都出嫁了,租了房子補貼家用。那房子雖然舊,但很寬敞,擺兩張床不成問題,孩子也可以帶在身邊,大的先放在老家上學。而且老人家的廳堂也是可以用的,他們可以在那做飯吃飯。高勇迴家收拾了一些生活用品,高涼又給他們送了爐子和鍋子,差不多就算安下家了。


    高勇迴去的這兩天,王小雲已經考察好了,打算從水果生意做起,隻要一輛板車就可以了。恰好李俊毅家有一輛閑置的舊板車,王奶奶很慷慨地將板車借給了他們。


    王小雲搬走那天,瘦猴問高涼:“怎麽不讓你嫂子來店裏幫忙,親戚也比較信得過吧。”


    高涼還沒說話,就被王奶奶接過話頭:“快別說了,你怕是沒見過涼涼那個伯母,那個女人太厲害了。他們家要是知道涼涼做生意能賺錢,不得三天兩頭過來借錢啊。所以涼涼這麽做是對的,盡量不要和大伯家的人有錢上麵的瓜葛。”


    瘦猴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這樣啊。”


    王奶奶說:“涼涼,我幫你問到了,我親戚家有個女孩,今年十七歲,叫秋蘭,隻上過小學,聽說人非常勤快老實,做事很厲害,要不要叫她來試試?”


    高涼說:“打算盤會嗎?會就可以。”她說的這個打算盤是指數學計算。


    “打算盤應該可以的。我明天就叫她過來試試。”王奶奶說。


    高涼點頭:“好,謝謝奶奶。”


    瘦猴說:“涼妹子,要不要再找個男的來幫忙?晚上你去店裏不太安全,我到時候開飯館的話,你那邊我不一定顧得過來。”


    劉彪接過話頭:“我去接高涼。”


    高涼感激地看一眼劉彪:“那就謝謝你了。”


    瘦猴看了劉彪一眼,說:“也可以。涼妹子,這人你還是一個個找吧,我現在也還沒走,你先找一個來試試,讓她先學會。”


    高涼點頭:“可以。”


    第二天,王奶奶就領著叫秋蘭的女孩來了,秋蘭也姓王,是王奶奶娘家那邊的遠親,這姑娘長得高高大大的,有點黑,看起來一臉的忠厚老實。高涼問她會不會算賬,她點頭說:“會,我幫家裏賣過蔬菜和雞蛋。”


    高涼笑了:“那行,你先在我這裏試試吧。”


    秋蘭就這麽上工了,這個女孩是農村出身的,幹慣了力氣活,力氣很大,幹重活是一把好手,而且做事非常勤快,任勞任怨,雖然稍欠缺了點機靈,但是勤勞和淳樸足以彌補,做生意也是可以鍛煉出來的。高涼試用了兩天,覺得很滿意,跟她說試用一個月五十塊錢,如果做得好,以後還會增加。秋蘭一年都見不到五十塊錢,聽說一個月可以掙五十,幹活的勁頭十足,什麽活都搶著幹。


    瘦猴見秋蘭做得過來,自己也開始物色地方開店了。他自己在高涼這裏幹了大半年,賺的錢主要都補貼家裏去了,隻攢了兩百來塊錢。不過高涼說他開店的話會借他一些錢,汪彥君和三胖也答應借錢,李俊毅更是二話沒說,直接匯了五百塊迴來,說要是不夠再跟他說。


    高涼非常羨慕他們兄弟之間的友誼,同時也為自己感到幸運,因為李俊毅的關係,他們一直都把自己當妹妹一樣照顧。


    瘦猴要開店,汪彥君也非常上心,一有空就去幫瘦猴尋找店麵。高涼給提了他們一些建議,飯館要開在人流量比較多的主街上,而且盡量麵積要寬一點,這樣才能夠承辦酒席。瘦猴本來隻是想開個小飯館,聽高涼這麽一說倒也認真考慮了起來,畢竟男人都有事業心,想將事情做大做強。


    他們找了半個月,終於在十字東街找到一個鋪麵,那兒客流量還不錯,店的麵積不算大,但是勝在二樓的空間比較大,如果需要,也是可以租下來的。瘦猴做事比較穩妥,他打算先租樓下的店麵開個小飯館,如果生意好,他就將樓上的房子也租下來,這樣避免早期浪費,畢竟新店開張,人家不知道底細,肯定不會來你這裏辦酒席。


    高涼去看過那個店麵,位置還不錯,就是店麵窄了點,大概隻能擺六張桌子的樣子,不過瘦猴隻有一個人做菜,這麽大的店麵也足夠了,太寬了也忙不過來。


    瘦猴找到店麵之後,高涼讓他全心去裝修置辦行頭,不用再來自己店裏幫忙,王秋蘭已經完全上手了,高涼也忙得過來,過幾天高盼也該放假了。晚上忙完之後迴去的時候,劉彪總會準時過來送她倆。對於瘦猴開店一事,劉彪流露出十分的羨慕,不過他沒有做菜的天賦,也沒有那麽好的兄弟來幫襯,所以也隻能羨慕瘦猴。


    高涼重新跟劉彪提起了那件事:“阿彪,我以前說過的那話現在還是作數的,你可以從我這裏批發熟食自己去賣,賺差價比幫我做生意要賺得多一點。”高涼每次給劉彪的熟食都是稱過的,劉彪都是如數將錢交給高涼,基本沒有發生過差錯,偶爾出有一點小出入也是因為價格調整的原因,不會超過幾塊錢。高涼很感動劉彪如此守誠信,也許從最開始來自己店裏吃涼皮給錢時就已經看出他的品質了,她覺得自己真沒看錯人。


    劉彪想也不想地搖頭拒絕了:“不用,我這樣也挺好的。”


    高涼看著劉彪沒說話,其實自負盈虧雖然要承擔風險,但她的熟食口碑在城南市場至少已經打出去了,很少出現食品滯銷問題,所以虧錢基本不可能。劉彪之所以不願意自立門戶,大約還是不想多賺她的錢,這份心意,高涼是心領了。


    六月底,高盼考完中考迴到家裏,高涼看著比自己還高了點的妹妹:“考得怎麽樣?”


    高盼搖搖頭:“不知道。不管了。”


    高涼看著一臉放鬆的妹妹,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她本想問高盼萬一沒考上高中有什麽打算,但想想還是算了,讓她輕鬆一陣吧,等成績出來了再說:“放暑假了,現在有空,來店裏幫我做事吧。”


    “好。”高盼這迴倒是不推辭,很爽快地答應了。


    瘦猴現在是全心全意準備他的飯館,他將店麵租下來之後,根據高涼的建議重新裝修粉刷了一下,畢竟飯館是賣吃的,給人第一印象首先得是幹淨。裝修完畢,定製的桌椅也做好了,店裏煥然一新,頗像樣子。瘦猴籌備這個飯館一共花了一千多塊錢,高涼跟他說錢要是不夠就跟自己說,他沒跟高涼借錢,因為幾個弟兄借的錢已經足夠了。


    瘦猴的飯館名字叫“味高飯店”,當初味高這個名字是朱文武提議給高涼的熟食店用的,後來李俊毅給高涼選了“高味”。這次瘦猴的飯館起名的時候,大家想了很久,最後瘦猴說:“幹脆就叫味高吧,正好我的廚藝是從涼妹子這裏學的,店名跟高味相近,算是一脈相承。別人提到高味就會想起味高,提起高味也會聯想到味高,也算是互相推廣了。涼妹子,你覺得怎麽樣?”


    高涼豎起大拇指:“我覺得不錯。就叫味高。”


    大家都覺得味高好,於是就這麽定下來了。


    七月十號,瘦猴的味高飯店終於正式開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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