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騎車這件事, 越小越容易,因為孩子是無所畏懼的, 高涼的芯子裏是一個成年人的靈魂, 她所懼怕的事情就更多了,而且還有過那麽慘痛的摔傷經曆, 如果不是必須要學, 她絕對不會再碰自行車了。


    李俊毅看著高涼凜然的臉:“別怕,很簡單的。再說有我呢, 摔不著。”他說著推出了自己的自行車。


    高涼看著那輛二八式的自行車,心說難度要這麽大嗎, 一開始學就是男式車, 有沒有矮一點的女式車啊?不過很可惜, 他們兩家都沒有女式單車。


    二八式的自行車是有橫杠的,還不是後來的山地車或者越野車往前傾斜的橫杠,而是一個平杠, 非常高,女性若是個子矮, 坐在上麵腳是踩不到地的。這種車對新手來說更具有挑戰性,首先另一條腿要越過去坐上坐墊都有點像是刷雜技。


    李俊毅將車推到高涼麵前,拍拍車坐墊:“我幫你把坐墊調下去了, 坐上去沒那麽高。”


    高涼從他手裏接過自行車,試著左腳踩踏板右腳點地推進滑行了一陣,這個動作是她從前學車就會的,看起來像模像樣的, 然而她就是不敢將右腿抬起來搭過去。


    弟弟妹妹們看到大姐要學自行車,都很興奮地過來圍觀,就連李俊偉和王奶奶都來看熱鬧了。高珊看著大姐溜了好一段都不敢上去,便說:“大姐,你把右腳從三腳架裏放到那邊去踩。”


    高珊說的這個動作是小孩子學二八車的經典款,因為有一根橫杠擋著,身體就沒法擺正,隻能掛在一邊,當然動作肯定好看不到哪裏去,身體是扭著的,屁股是撅著的。這要是小孩,這麽騎著不奇怪,頂多覺得滑稽可愛,人們對孩子的包容心要強得多,但若是大人,就會覺得很搞笑了,所以高涼肯定不會接受小妹的建議。


    她滑行了一段,好幾次試圖將腿抬起來搭過去,但都沒有成功,因為她身體一淩空就覺得沒了安全感,原本穩穩的自行車龍頭就開始歪歪扭扭的,顯得搖搖欲墜,她隻好停下來。


    李俊毅叫住她:“高涼,你要不直接坐上去吧,我在後麵扶著你。”


    高涼停下來,扭過身子看著李俊毅,臉上露出窘迫的笑容。李俊毅跑上來,抓住了自行車後座,朝高涼點了點頭:“上去吧。”


    高涼小心翼翼地抬起右腿跨過橫杠,然後一腳踩在踏板上,努力抬高臀部,使自己坐上了坐墊,車子在李俊毅強健的雙手中非常穩固,沒有傾斜的現象。李俊毅說:“踩吧,我扶著呢。”


    高涼捏緊了車龍頭,開始踩踏板,可能是因為知道李俊毅在後麵的緣故,高涼踩得很放心,自行車輪終於轉動起來了,雖然速度並不快。李俊毅說:“你可以再快點,自行車是速度快起來了反而不容易倒。”


    高涼聽他這麽一說,便加快了腳下的動作。李俊毅鼓勵著說:“就這樣,很好。”他也跟著車子一路小跑起來。


    一直在觀望的弟弟妹妹們都鼓起掌來:“大姐好棒!大姐加油!”


    李俊偉大聲喊:“哥,可以鬆手了,讓她自己騎。”


    李俊毅還沒接話,高涼手裏的車龍頭就開始晃動起來了,李俊毅說:“別怕,我沒放呢。”


    高涼幹脆從車上下來了,喘著氣看著李俊毅,發現他的雙手果然還是牢牢地抓著了車後座。李俊毅說:“我都說了,我沒放,你下來幹什麽?俊偉你在搞什麽,該放手的時候我自然會放手,你一喊不是給她增加心理負擔嗎?”後麵這句話是扭頭對他弟說的。


    高涼賠笑:“是我太害怕了。”


    李俊毅說:“沒事,繼續吧。”


    李俊偉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我也來幫忙吧。”


    一直笑眯眯地看著李俊毅和高涼騎車的王奶奶看見小孫子跑了過去,不由得皺起眉頭,這倆愣小子不會都喜歡高涼吧,這可不好辦。


    高涼在李家兄弟的雙重護航下,終於又重新騎了起來。不知道這次是不是因為兩個人拖著增加了重量的緣故,高涼反而騎得沒有上次那麽順利,李俊毅也察覺到了,朝弟弟使眼色,示意他放手,李俊偉半天才明白過來,將手鬆開了。


    李俊毅說:“沒事,高涼,你踩快點,我們都扶著呢,不用怕,大膽地踩吧。”


    高涼聽見李俊毅的話,便加快了速度,她發現車子輕了許多,踩得也更順利了,她心想他們不會都鬆手了吧,車龍頭突然扭了一下,李俊毅的聲音及時響起來:“很好,就這樣。”


    高涼聽見他的聲音,頓時放下心來,車龍頭又穩了下來。她騎得輕鬆,李俊毅則在後麵跑得辛苦,這種天學車真不容易,大太陽、高溫,然而除了這個時間,高涼就沒什麽時間能學車了,李俊毅也馬上就要去南方,隻能冒著酷暑教。


    高涼騎了一段,然後捏住刹車停了下來,一邊抹汗一邊迴頭看著李俊毅,他腦門上全都是汗水,大口喘著粗氣,還不忘笑著對自己說:“騎得很好了。”


    高涼心裏有些歉疚,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是因為你扶著,我自己不敢騎的。”


    其實李俊毅沒告訴她,她騎車的時候自己還鬆過一段時間的手:“再來吧。”


    高涼點點頭,然後重新坐了上去,李俊毅扶著她:“好了,可以走了。”


    高涼踩動了腳踏板,來迴幾次,她覺得騎車好像也沒有她想象的那麽難,當然,也可能是有李俊毅扶著的緣故。這一次她騎上沒多久,李俊毅就把手鬆了,一路小跑地跟在後麵,還一邊做動作給圍觀的弟弟妹妹們示意他們別出聲。


    高涼越踩越穩,李俊毅在身後鼓掌:“騎得不錯!”


    高涼一聽,就知道他已經鬆手了,車龍頭突然扭了一下,李俊毅說:“別怕,穩住,騎得很好。”


    弟弟妹妹們也都一致鼓起掌來。高涼深吸一口氣,穩住了龍頭,咬著牙繼續踩下去。李俊毅還是密切關注著她的動作:“可以了,轉彎迴來,慢一點。”


    高涼試著轉彎,地麵上出現了一塊石頭,不大不小,熟練的人騎過去隻會顛一下,但是高涼是個新手,車子一顛,她就穩不住,開始往一邊傾倒下去。李俊毅離得並不太遠,一看那動作,趕緊衝上去:“小心!”


    車子已經倒了,高涼一慌張,就忘記了伸出腳去踩地。李俊毅衝到的時候,高涼已經連人帶車倒了下去,他隻能就勢伸手一撈,抱住了高涼的上半身,自己也被帶得倒在了地上。高涼閉著眼睛,沒有預想的痛楚,而是落在了一個寬厚的懷中,她睜開眼,看見身上攬著一條孔武有力的胳膊,一扭頭,看見了躺在自己身下的李俊毅:“俊毅哥,你沒事吧?”


    李俊毅長籲一口氣:“還好,沒摔著吧。”他掙紮著要起來。


    李俊偉和高盼幾個也趕到了,扶車的扶車,扶人的扶人,大家七嘴八舌地問他們摔著了沒有,王奶奶也顫巍巍地跑了過來,焦急地問:“沒摔著吧?沒摔著吧?”


    高涼搖頭:“好像沒有。”她沒感覺到身上疼痛,“俊毅哥呢?”


    “我也沒有,沒事。”李俊毅一邊說,一邊低頭去拍身上的土。


    高強眼尖:“呀,俊毅哥你的胳膊出血了。”


    大家一看,發現李俊毅裸露的左手手肘處擦傷了一大片,鮮血染著灰塵變成了暗色,高涼一看,眼睛頓時酸澀起來:“對不起,對不起,趕緊去洗幹淨。盼盼,迴家去拿碘酒來。”


    高盼聞言趕緊往家裏跑。


    李俊毅吹了吹傷口處的灰塵:“沒事,一點點小擦傷。高涼看看你自己受傷沒有。”


    高珊蹲在地上給大姐拍褲子上的灰塵,目光落到高涼腳上:“大姐,你腳這兒也出血了。”


    高涼低頭一看,自己的左腳腳踝也破了點兒皮,應該是車子倒地的時候在地上擦傷的,不過比起李俊毅的大麵積擦傷來,這點根本算不了什麽:“我這沒事。”


    王奶奶說:“你們兩個趕緊去洗洗塗藥。騎車要小心點啊,幸虧涼涼沒摔著。”男孩子皮實,受點小傷沒什麽,救女生受傷的,還很光榮呢。


    高涼滿心愧疚,自己學個車,結果自己沒摔著,反而連累李俊毅受傷了。李俊毅一個勁地說自己沒關係,去水龍頭下衝洗了,李俊偉笑眯眯地說:“沒事的高涼,迴頭給我哥做點好吃的補迴來就行了。”


    高涼尷尬地笑笑,被弟弟妹妹拖著去洗腳擦藥。李俊毅已經洗幹淨了傷患處的泥灰和血跡,對高涼說:“沒事,你看就一點點擦傷,破了點皮而已。”


    高盼拿了藥過來,於是李俊毅和高涼輪流著擦完了藥,高涼看一眼李俊毅受傷的胳膊,就不敢再看,內心別提多自責了。李俊毅笑著說:“沒事,聽說學騎車的人都會摔的。我騎車的時候就沒摔過,這就當補交學費了吧。我覺得高涼你能騎了,主要還是心態問題,放鬆一點就好了。”


    高涼咬著下唇,看著孤零零地在烈日下暴曬的自行車,剛剛騎車時的信心又有點偃旗息鼓了。李俊毅說:“要不再換個時間騎吧,再騎一下就可以。”


    高涼聽見李俊毅的話,咬咬牙說:“嗯,不用俊毅哥了,我自己學。”一定要學會。


    李俊毅看著她的眼神,知道這小姑娘燃起了鬥誌:“那也好,不過一定不能慌,你剛剛其實可以傾斜一點用腳撐著地的,就不會摔了。”


    高涼看著他,用力點頭:“好。”


    高涼迴去洗了澡,將汗濕的衣服換了,然後開始動手做菜。她今天買了苦瓜和五花肉,本來是想做苦瓜炒蛋和迴鍋肉的,最後還是換了兩道清淡點的菜,改做釀苦瓜和藕丸子。釀苦瓜是粵菜的一種,高涼在廣東的時候沒少吃,雖然沒跟人學過,但自己也試著做過,味道還不賴,苦瓜切段,中間瓜瓤掏出來,填充上肉泥,用雞蛋水澱粉封住兩頭,小火煎至兩麵焦黃,然後入鍋蒸。藕丸子是將五花肉剁成肉泥,和藕泥、澱粉、雞蛋清等一起拌勻捏成肉丸,因為想吃得清淡一點,本來是要油炸的藕丸子被她微煎之後拿去清蒸了。


    釀苦瓜和藕丸子都放在柴火灶上一起清蒸,高盼負責燒火。他們這兒是縣郊,路邊和田地邊上長滿了茅草,母親喜歡柴火燒菜,每年都要去割好多茅草迴來曬幹備用,到現在都還沒用完,還能夠燒上一陣。做清蒸菜高涼就喜歡用柴火,火猛,水蒸氣才足,這樣菜才能在短時間內蒸熟,能保持菜的鮮美。


    因為蒸菜有點噎人,高涼又做了一鍋非常清淡的大骨海帶湯。然後和高珊一起端著蒸好的釀苦瓜、藕丸子以及海帶湯到李家去,李俊偉看見她們就嘻嘻笑了起來:“哥,高涼真的給你做好吃的了。”


    李俊毅正躺在床上看書,聽見李俊偉的話,趕緊起身出來一看:“這是什麽菜?苦瓜嗎?”


    李俊偉有些不太滿意:“便宜你了哥,我不愛吃苦瓜。”


    高珊做了個鬼臉說:“你不吃拉倒,俊毅哥和奶奶多吃點。釀苦瓜可好吃了!一點都不苦!”剛剛他們就已經在家嚐過了。


    李俊偉朝高珊努了一下嘴,顯然不相信她。


    高涼看著李俊毅,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俊毅哥你的手要不要緊?”


    李俊毅抬抬胳膊:“沒事,不出兩天就好了。我還從沒吃過釀苦瓜呢,嚐嚐。”說著就要伸手去抓。


    王奶奶趕緊喝住他:“俊毅,你這孩子,都不洗手就抓菜吃,趕緊拿筷子去。這麽不講衛生,不知道跟誰學的。”


    李俊毅悄悄做了個鬼臉,乖乖跑到廚房去洗手拿筷子。高涼低著頭偷笑一下,然後拉著妹妹迴去了。臨走高珊還不忘提醒李俊偉:“你不吃會後悔的喲。”


    果然,李俊偉在李俊毅大快朵頤釀苦瓜的時候,他隻吃藕丸子,等到他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吃釀苦瓜的時候,才悔之晚矣,最後兩塊釀苦瓜被他奶和他哥瓜分了,李俊偉欲哭無淚:“原來這麽好吃,一點都不苦,你們為什麽不告訴我?”


    李俊毅白了弟弟一眼:“人家珊珊都提醒你了,你把人好心當成驢肝肺,活該吃不到。”


    高涼沒再讓李俊毅教自己騎車,傍晚她擺完攤迴來,推出自己家的自行車在院子裏滑行,好幾次都不敢上去。李俊毅見狀又要來扶她,她死活不肯,最後為了避免讓李俊毅扶她,她咬著牙坐了上去,然後一踩腳踏板,車子騎了起來。


    李俊毅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他看見高涼雖然騎得歪歪扭扭的,但並沒有倒下去,騎出一段,車突然停了下來,李俊毅腳不由自主地往前抬,高涼安穩地下來了,並沒有摔著,他鬆了一口氣。


    高涼扭頭看向李俊毅,大聲說:“俊毅哥,我會騎啦!”語氣中帶著興奮。


    李俊偉朝她伸出大拇指,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這邊李俊偉小聲地和高珊說:“珊珊,你姐什麽時候再做那個釀苦瓜啊?”


    高珊翻了個白眼:“叫你吃你不吃,我姐沒說要再做。想吃的話等著吧!”


    李俊偉心裏無邊地後悔,他打定主意,將來不管高涼做什麽菜,哪怕是自己最不愛吃的,也要先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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