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彥柏死死握緊了拳頭,目中的陰毒幾欲化作利刃。


    他一直切盼著去死的女子,如今不僅好好地活著,且身邊還多出了一個武技卓絕,一看就非凡人的女子。


    那個瞬間,那個金禦衛的唿喝聲,似又重迴他的腦海。


    宗師。


    護在秦素身側的,居然是一位宗師。


    秦彥柏張大眼睛,用著最大的力量,牢牢地看向那個發色怪異的女子,唇角邊竟沁出了一痕血線。


    居然有宗師護著秦素。


    這是為什麽?


    為什麽老天對這卑賤的外至女,總是如此眷顧?


    為什麽他們兄妹二人隻是想要過得好一些罷了,卻總會被上天阻攔?


    這到底是為什麽?


    為什麽?


    秦彥柏的眼睛張到了極致,雙目充血,牙齒緊咬著下唇,竟是咬出了一個血洞。


    似是感知到了他的情緒,旌宏驀地轉眸,向他一張。


    刹時間,罡風席卷、萬仞壓頂,秦彥柏的後心忽地一片冰涼,仿佛臨崖而立,腳下是萬丈深淵,那狂烈的大風吹得他站都站不穩。


    他不由自主地踉蹌了幾步,身虛腿軟,“撲通”一聲坐倒在地。


    旌宏淡然地掃了掃他,唇角輕輕一撇,拄斧而立。


    大雪蒼茫、雨絲如注,風拂過她身上的灰色勁裝,獵獵有若旌旗,而這衣袂拂動之聲,聽在耳中,竟似擂鼓般震得人耳鼓作響。


    俞氏此時亦是麵色慘白,手撫胸口,隻覺得眼前似陡然立起一座高山,她無論怎樣仰望,亦望不到那山峰的盡頭。


    事實上,不僅是她,這滿殿之中但凡身無武技之人,此刻已盡皆被旌宏的氣勢所懾,俱皆手足無力、膽戰心驚。


    一代宗師,又豈是普通人能夠與之相抗衡的?


    壽成殿中,也隻有久居高位的中元帝並幾位皇子,還能基本保持平穩的站姿


    大雪疾墜,而殿宇內外,卻是一陣奇異的安靜。


    旌宏的出現,聲勢委實驚人,包括金禦衛在內,亦皆被她這威勢赫赫的出場給鎮住了。


    伏在玉階之下的阿蒲,將頭又往下垂了垂。


    她不希望被人瞧見她此刻的神情。


    那樣怨毒與狠戾的表情,不是她這個當朝公主該有的。


    身為大陳最尊貴的女郎,她理應是端莊的、溫和的,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祗,以慈悲的眼神,俯視腳下眾生。


    她抬手掠向發鬢,可是,再下個瞬間,她的動作卻猛地一頓。


    她一下子抬頭看向旌宏,張大的眼睛裏滿是震驚:“是你!”


    旌宏並沒看她,森然的視線掃過殿中金禦衛,麵色淡然。


    “執斧之女,乃是桓氏的人!”阿蒲卻是忍不住尖叫出聲。


    那往常總是十分嬌軟的語聲,在這一刻,帶著明顯的尖利與怨憤。


    也就是在喊出這一聲之後,阿蒲忽然覺得腦中一暈,忍不住抬手捧住了頭。


    她的頭好疼。


    許許多多模糊的、混亂的畫麵纏雜其間,讓她暈眩得越發厲害。


    她好像能夠記起些什麽,可是,每當她想要仔細地看清記憶中的某些畫麵時,眼前便仿佛總會升起一團濃霧,讓她重又陷入混沌。


    她到底忘記了什麽,又想起了什麽?


    她怎麽會認得這個姓程的女子?


    分明她身邊服侍的人應該是……


    “沁梅?”阿蒲一張口,就喚出了一個名字。


    她嚇了一跳,抬起頭往四下看了看,腦海中驀地現出了一張熟悉而清秀的臉。


    是了,她想起來了,她身邊的使女是叫做沁梅的。


    可現在,泌梅去了哪裏?


    為什麽服侍她的人,會變成這個姓程的女人?


    沁梅是什麽時候不見的?這個程旌宏,又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阿蒲蹙緊了眉,額上布滿了虛汗,眼前的景物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她一定是前些時候病得太厲害了,每天都是喝了藥就睡,睡醒了繼續喝藥,所以才會頭腦混沌不清。


    一定是這樣的。


    阿蒲用力地搖著頭,似是想要借助這個動作,將腦海中混亂的思緒理清。


    驀地,一個畫麵再度閃現於眼前。


    阿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對了,密室!


    她想起來了,在桓家的那幾處密室裏,她事先藏下了一些“好”東西。


    阿蒲的臉上飛快地綻出笑容。


    那全都是物證啊。


    她辛辛苦苦、避人耳目,好容易才藏進密室裏的那些信件、信物,不就是此前秦素與太子殿下口口聲聲討要的什麽物證麽?


    那些物證,能夠充分證明秦素絕非晉陵公主,而是桓氏女,而她阿蒲,才是真正的公主殿下。


    她怎麽竟把這個給忘了呢。


    阿蒲欣喜地抬起頭來,這才發覺,大殿裏極是安靜。


    人們似乎還在震驚於她方才的那句話。


    “秦六娘,果然就是桓氏之女。”一個聲音突然就響了起來,阿蒲立時彎下了眉眼。


    她往旁看了看,便看見了二皇子那張無限歎惋的臉。


    他搖著頭,似有無限感慨,唯語聲不陰不陽,透著股子詭異:“如今有桓氏庇護於她,可見三皇弟沒說錯。秦六,就是桓十三。而那原先的桓十三麽……”


    他停頓了片刻,似是要讓眾人聽得更清楚,方一字一頓地道:“那原先的桓氏十三娘,便是真正的晉陵公主了。”


    “嗤”,一聲輕笑突地響起,將這殿宇內外的寂靜與肅殺瞬間擊碎。


    阿蒲的麵上飛快地掠過了一絲怨毒,看向了發出笑聲的人。


    那個人,正是旌宏。


    隻見她好整以暇地將手拂了拂斧柄,眼風掃過伏在玉階之下的阿蒲,目中流露出明顯的輕蔑:“你們的眼睛都是瞎的麽?真正的公主就是我身前這一位。而跪在地上的那個,嘁,那不過就是個卑賤無恥之輩罷了。”


    中元帝才恢複了幾分血色的臉,重又變得鐵青起來,目中湧動著無邊的狂怒。


    方才,旌宏一出手就把壽成殿的殿門給震倒了,這一招委實是嚇壞了他。


    有那麽一瞬,他甚至以為是……他的叔王……又迴來了。


    可是,他等了半天,卻也隻瞧見秦素身邊就這一個女宗師護著,再無別的高手。


    這發現讓中元帝終是放下了心,膽氣亦隨而來。 2k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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