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高見。”阿烈語聲平板地接口說道,語聲毫無起伏:“也正因有秦六突然攪局,牽風園那一次我等方才失算。如今的局麵,江氏與杜氏在明麵兒上已然交惡,自然,為著大局計,江、杜二姓亦不乏聯手的可能。但說到底,江仆射對杜驍騎是冷了心了。”


    莫不離微歎了一口氣,語聲越加冰寒:“此事我亦有所耳聞。江仆射最近與周、杜二姓皆斷了往來,似是惱了他們。”


    “誠如先生所言。”阿烈接著說道,語聲毫無起伏:“泗水告急,大戰一觸即發,而我們又拿到了第一手的消息,那隱堂已派了高手前往泗水布陣,這正是一舉拿下桓氏精銳的最好時機。惠風殿之策,乃是先生定下的巧計,於山雨欲來之前布下先手,又活棄子而用之,令江三娘這一步死棋有了用處,本為大善。說到底,這還是屬下思慮欠妥,沒把杜箏的情形考慮在內。”


    他說到這裏停了一會,又續道:“杜箏曾遭離喪、命途顛簸,更嚐經失子之苦,心性大異於常人。將此事交予她,隻怕她在說動江三娘之時,會用些非常手段。”


    莫不離沉吟了一會,道:“你的意思是,在杜箏的威逼乃至於引誘之下,江三娘求死之意更盛,故才會自戧?”


    “屬下確實是這樣認為的。”阿烈頓首道:“薛二郎與晉陵公主交好,此事杜箏亦知。想來,她也將此事告訴了江三娘,讓江三娘更生絕望。”


    他話未說盡,然其意已明。


    按照他的理解,如果杜箏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用這些事情刺激江三娘的情緒,則江三娘也不會自殺身亡,讓他們這一局少了一個絕好的人證。


    莫不離一時未語,隻負手望著遠處的燈火,半晌後,方歎了口氣,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罷了,這一局做活了一半,亦不算失手。”停了停,他轉首看向了阿烈,眸中忽地便射出了森冷的寒光:“桓子澄,可入了局?”


    “已然入局。”阿烈恭聲說道,平板的眉眼間似乎漾了些喜色:“就在昨日上晌,在桓子澄前往天龍山北麓山口的路上,邢大監恰好帶著幾名金禦衛首領經過,兩下裏雖然不曾照麵兒,但他們卻皆是親眼目睹桓子澄踏上了那條通往惠風殿的山路。”


    “總算是不負所望。”莫不離幾乎有些喜動顏色起來,那雙流麗的眼眸中,便又有了那種流星飛墜般的笑意,撫掌道:“好容易將他引至彼處,就算這一局沒咬死秦六娘,此局亦是成了大半,皇天終不負我矣。”


    說到這裏時,他忽像是然想起了什麽,麵上喜色一斂,微蹙了眉問:“我想起來,那個叫阿栗的小宮人,現下如何了?”


    “迴先生,阿栗至今重傷未醒。”阿烈叉手說道,眉眼重又歸於平板,語聲亦自平靜:“我們的人打聽過了,這阿栗傷得極重,幾名宮醫聯手也無法將之喚醒。那幾名宮醫皆道她很可能要昏迷上一段日子。”


    “哦?”莫不離的麵上浮起了個笑,隻是,那笑意不達眼底,瞧來有些莫測:“那麽,據他們的估計,阿栗到底會昏睡多久?”


    “尚無定論。”阿烈躬了躬身,語聲十分平淡:“若是短的話,這半個月差不多就能醒來,而若是日子長些,也很可能昏睡數月。據有一個宮醫說,他在入宮前在外曾診治過一個病人,那人亦是受了重傷之後昏迷不醒,直睡了差不多一年之久。待醒來的時候,那人連家人都不認識了,吃飯睡覺都要人服侍,與廢人無異。”


    莫不離聞言,“嗬嗬”地笑了起來,作勢將手敲了敲額手,道:“真真是天助我也。”


    阿烈仍舊語聲平平地道:“如今還要請先生示下,阿栗之事,該如何處置?需要派人手過去麽?”


    “不可。”莫不離斷然說道,麵上的淡笑倏地消失,幽深的眸中似有銳意劃過:“此局已然打草驚蛇,有一件事你怕是不知,杜箋……失蹤了。”


    阿烈一下子抬起了頭,向來缺少表情的眉眼間,有了幾分不敢置信的神色。


    “杜箋失蹤了?”他問道,語聲難得地顯出了些許焦灼,“此乃何時之事?她是怎麽失蹤的?”


    “粗略估算,這應是昨日之事。”莫不離微歎了口氣,冷潤的雨聲嵌在風雨之中,聽來格外陰森:“今日上晌,阿熹直接把消息送予了我。據說那左思曠是昨天下晌發現杜箋人不見了的,他先還等了一些時候,直到晚上,杜箋仍舊未歸,左思曠察覺此事不妙,直是急得一夜未眠,今日一早便直接找上杜驍騎求助。阿熹的消息說,杜氏已然派了暗衛悄悄尋找,隻是,直到現在仍舊沒有消息。”


    阿烈斂目沉吟了一會,麵色變得冷凝起來:“此事……似有不妙。”他抬起頭來看向莫不離,目中瞬間劃過了決斷之色:“先生當早做準備,這是一個信號。”


    “吾亦有此感覺。”莫不離讚同地點了點頭,神情卻不像阿烈這樣緊張:“泗水之局,正是這一切的關鍵,不需你提醒,吾亦知該如何幫。隻是,杜箋這一失蹤,卻也代表著對方有所動作。故所,我等不應再有動作。惠風殿這一局,想來終究驚動了某些人。那個叫阿栗的小宮人,暫且就放著不動吧,反正她一時間也醒不過來。”


    “先生高見。”阿烈躬身說道,“此前卻是我疏忽了,惠風殿這一局之後,對方不可能沒有應對。隻是……”


    他說到這裏便蹙起了眉,目中有著幾分疑惑:“他們是怎麽想到去查左思曠的?杜箋一直呆在他身邊,我們幾乎不大用得到她。若是不查到左思曠身上,他們絕發現不了杜箋其人。”


    莫不離冷冷一哂,仰首望著漫天雨線,冷聲道:“若我所料不錯,這其中,怕是有薛氏之功。”他說著便轉過頭去看向了阿烈,似笑非笑地道:“你可還記得程廷楨?” 2k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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