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立在屏風後頭,一時間有點不知該往哪裏走。


    她並沒瞧見哪裏還有門,唯幾扇窗子大開著,窗外是荒蕪的庭院,草木枯萎,一派蕭瑟。


    也不知方才白芳華她們都去了哪裏?


    秦素有些躑躅起來。正當此時,那窗外忽地刮來一陣大風,將那重重輕紗吹得狂舞了起來。


    秦素轉眸看去,瞬間神色微凝。


    在那輕紗的後頭,露出了一扇窄小的朱漆門。


    那扇門看著有些年頭兒了,門上朱漆早就失去了曾經的鮮亮,灰蒙蒙地地矗立在北牆的盡頭。


    一定是這裏!


    秦素握緊了燭台,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四下裏靜極了,窗戶外頭連聲鳥鳴都沒有,秦素隻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嚓、嚓”地響著,單調而又輕細。


    待行至朱漆門前,秦素也不伸手,隻將燭台倒提了,推向了門扇。


    “吱啞——”木質的門扇發出了一陣澀然的聲響,緩緩向後推開。


    居然沒鎖?


    忍受著那陣令人齒酸的開門聲,秦素立在門邊,舉眸望去,卻不妨迎麵一陣狂風陡然湧入,將她的衣衫盡皆吹飛了起來。


    她本能地閉了眼,臉頰上傳來了細微的刺痛,仿佛那風裏還夾著細砂。她不由提起衣袖,擋在了臉前。


    那陣狂風來得急、去得也快,數息之後,已是風停砂止,秦素一麵撲打著身上的灰塵,一麵凝目看去。


    眼前是一間很大的房間,確實如麗淑儀此前所說,看著就是間庫房,裏麵推滿了箱籠,還有一個及頂的架子,上頭堆放著好些雜物。


    以秦素目力所及,這庫房的確極大,較之普通的庫房也更為幽深,雖然四麵窗戶大開,但房間的盡頭卻被幾根大梁柱擋住,根本就瞧不見裏麵的情形。


    秦素的麵色,在這一瞬間變得格外肅殺。


    她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帶著幾分鐵鏽味道的、腥甜而膩人的氣息,糅在那迎麵而來的風裏,雖然細微,卻也並非不可辨。


    血腥氣!


    秦素瞬間瞳孔微縮,俯身輕輕擱下燭台,自袖中抽出了那柄純黑的匕首,戒備地觀察著周遭情形,一麵輕輕聳動鼻尖。


    縱然四麵窗扇都大開著,這湧入鼻端的氣味卻仍舊極為濃鬱。


    秦素的心霎那間如墜冰窖。


    這絕不止一個人的血量!


    如此濃鬱的氣息,連大風都散之不盡,這庫房裏的傷者,或者說屍首,至少超過兩個。


    秦素眸色冰冷,將身子伏低了些,借著那個大架子的遮掩,悄步朝前走去。


    風從四麵八方湧來,秦素以視線的餘光瞥見,那窗子的外頭是一片極大的空地,地上寸草不生,唯有碎石與砂礫。


    方才風裏裹挾的細沙,想來便是從窗外帶進來的。


    她盡量放低身子,保持著唿吸的輕細與平穩,一點一點地接近著庫房的最深處。


    這段距離,目測最多不過五十步。隻是,那箱籠堆滿腳下,許多箱籠上灰塵極厚,顯見得是放在此處許久的了,卻是給秦素的前行帶來了些許麻煩。


    看來麗淑儀並沒說謊,這庫房裏,確實是有前人留下的東西。


    秦素在箱籠中靈巧地左移右動,避開那些障礙物,行進的速度雖然不快,卻極精準,沒發出半點聲響。


    數息之後,那梁柱已是近在眼前。


    隨著梁柱越來越近,那血腥氣已是越發地濃鬱,幾欲令人作嘔。


    這一刻,秦素的後心已被冷汗浸濕。


    阿栗、白芳華、嶽秀菊以及……麗淑儀。


    難道她們都已經……死了?


    竭力抑住狂亂的心跳,秦素小心地藏身於梁柱之後,慢慢探頭看去。


    滿是灰塵的磚地上,正倒臥著一個女子。


    那女子麵色青灰,鮮血自她的胸腹處汩汩而出,她睜著一雙無神而空洞的雙眼,透過滿臉的血汙,看向了秦素。


    白芳華!


    她已經死了!


    秦素飛快地掩住了嘴,逼下了那聲幾欲衝出喉頭的尖叫。


    “你到底還是來了。”一個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


    很清淡、很溫婉、也很柔和的女子聲線,似應和著窗外的大風而來,模糊而又遙遠。


    秦素全身的汗毛瞬間豎起,抬頭看向前方。


    便在散落的箱籠與白芳華的屍體之後,麗淑儀遍身是血,正蹲在另一具女屍旁邊,向著秦素微笑。


    “我還當你不會來呢。”她笑著說道,抬手向麵上抹了抹,半張臉瞬間便被血染紅,而她卻像是毫無所覺,悵惘地歎了一口氣:“誰想,你終是來了。”


    她像是有些惋惜似地說著這些話,旋即便低下了頭,認真地從那具女屍的身體裏,拔出了尖刀。


    刀尖兒上的鮮血滴滴嗒嗒地落在磚地上,與地上的血融在了一處。


    一條蜿蜒的血河,正在麗淑儀的腳下向前伸展著,複又一點點地滲入了青磚的縫隙。


    “殿下,我可能要……對不住你了。”麗淑儀的語聲清婉得像是在唱歌。


    語罷,她便抬起衣袖,將散落的發絲別在了耳後,一行一止,仍舊優雅而端莊。


    滿身是血、手拿尖刀,才行過殺人之事的女子,卻優雅地理順了發鬢。


    秦素定定地看著她,隻覺得手心滿是潮汗。


    “你這是在做什麽?”片刻後,秦素終是問道。


    便在問題提出的一刹那,她的心,竟是奇異地平靜了下去。


    人在麵對未知的危險之時,會有一種本能的恐懼,而此時,眼瞧著麗淑儀那生硬的拔刀姿勢,秦素的心情反倒放鬆了。


    她,殺得了麗淑儀。


    隻要對方膽敢提刀行刺,她就有把握殺了她。


    可是,為什麽?


    麗淑儀為什麽要殺人?


    就在她方才拔刀之時,秦素已然看清,她拔出刀子的那具屍體,赫然正是嶽秀菊!


    阿栗呢?她去了哪裏?


    秦素以眼角的餘光往旁掃去,冀圖找出阿栗的身影。


    隻是,這裏的箱籠比外頭還要雜亂,視線所及之處,隻有大堆的雜物。


    “殿下是在找那個叫阿栗小宮人麽?”麗淑儀突然問道,向秦素啟唇一笑。


    她的麵色是可怖的青白色,然而她的另半張臉上卻猶自鮮血淋漓,埋在眼窩下的眼睛仿佛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直勾勾地看著秦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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