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氏住的院子叫做“天風閣”,正臨著那一湖碧荷。


    秦素一行人尚未行至院門兒,便見那天風閣的門邊兒跑來一人,一身紫袍在日頭下很是搶眼。


    竟是廣明宮的大監——施有德!


    秦素心下微微一驚。


    施有德可是總領著青蓮宴諸事的,日常忙得很,今日這是吹得哪裏的風,竟把他給吹過來了?


    她心下萬分狐疑,麵上的笑也帶了兩分好奇,和聲道:“真真難得,施大監居然也在,你怎麽跑這裏來了?”


    施有德並沒直接迴答她的話,隻抖了抖身上的紫袍,彎腰恭聲道:“三位夫人都在裏頭呢,殿下請隨我來。”


    一番話顧左右而言他,越發叫人摸不著頭腦。


    秦素心下微動,上前兩步虛扶了施有德一把,一麵便趁著旁人不注意,遠遠地向阿耀使了個眼色。


    阿耀立時點了點頭,悄沒聲兒地便退了下去。


    此時,施有德已是直起了身,躬著腰在前引路,秦素掃眼看去,卻見院子裏頭還立著幾個內侍,一個個麵無表情,氣氛瞧來有些緊張。


    她不由滿腹狐疑,隨施有德來到正房,隻見那明間兒門上的湘簾合得嚴實,連縫隙間也是沉沉地,仿佛透不進半點風去。


    施有德親自上前打起簾櫳,將秦素讓了進去,隨後他便守在了外頭,將門也給合上了。


    秦素進屋之後,便覺得房中光線有些陰暗,適應了好一會,她方才瞧清,梁氏、婁氏並陸氏皆坐在扶手椅上,正齊齊地看了過來。


    “見過三位皇嫂。”秦素當先施禮。


    梁氏等人皆站起來迴了半禮,四皇子夫人陸氏便招唿她:“坐過來吧,你這一來,人也就齊了。”說著又迴身去看梁氏,笑道:“皇長嫂把咱們都召來,這是要說什麽事兒?下晌第三場的‘花試’我可是品評之一呢,可別誤了去。”


    梁氏麵色平靜地道:“總有事就是了,先叫皇妹妹坐下歇口氣吧,這大中午的怪熱的,等一會兒再說正事。”


    陸氏疑惑地看了她一會,點頭笑道:“皇長嫂說得是,我心急了。”說著便坐迴了原處,端起茶盞喝茶。


    秦素心頭已然布滿了疑雲,卻也知道問是問不出什麽來的,隻得依言坐了下來,那廂便有個生著方臉、樣貌嚴厲的女監過來上茶,卻梁氏身邊最得用的莊女監。


    二皇子夫人婁氏便笑道:“皇長嫂這來得也突然,倒是叫我措手不及,我這兒也沒來得及備好茶,卻是怠慢了大家夥兒了。”語罷她又特意轉向秦素,歉然一笑:“我這裏也隻有一味花茶,皇妹妹將就喝罷。”


    秦素便掩袖笑道:“花茶才好喝呢,又香又甜,我卻是極愛的。”語罷便端起了茶盞,當真喝起茶來。


    婁氏這話已經遞過來了:今日之事她也毫不知情,是梁氏突然到訪的,她連好茶都沒來得及備。


    眾人便安安靜靜地喝著茶,房間裏一時間沉寂了下來。


    約莫小半炷香之後之後,梁氏便擱下茶盞,向一旁的莊女監揮了下手。


    莊女監立時躬了躬身,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卻是與施有德一同守在了門外,將門也給關嚴了。


    到得此時,梁氏的麵容便肅了下來,清了清嗓子,緩聲道:“倉促間請諸位前來,卻是因為發生了件事兒。”


    她說著便探手從袖中取出一張小字條兒來,交給了旁邊的婁氏,道:“你傳下去給大家夥兒瞧瞧罷。”


    婁氏接過字條,低頭看了一眼,麵色忽地大變。


    她詫異地抬頭看向梁氏,複又垂首將那字條兒來迴看了好幾遍,方才一臉震驚將之傳予了陸氏。


    陸氏看罷字條,與婁氏的反應如出一轍,亦是麵色大變。


    秦素見狀,心下的感覺越發不好,而當字條終於傳到她手上時,她的麵色瞬間就冷了下去。


    在那張窄小字條兒上,竟以簪花小字寫著一道試題。


    正是昨日“論試”的試題!


    秦素身上的氣息,一下子變得極是森寒。


    秦彥貞可是得了“論試”第二名的。


    此時,一張寫著“論試”試題的字條,卻出現在了眾人眼前,這絕不是什麽好兆頭。


    她冷著臉將字條交還給了梁氏,卻是一言不發。


    梁氏將字條重新袖了,麵色越發地沉肅了下去,說道:“這張字條兒,是夾在藏書閣的一本書裏的。便在今日午時,藏書閣的內監無意中發現了這張字條兒,立時便叫人給我送了過來。我當下便叫人查了,那本夾帶字條兒的書,昨日午後被人借走,還書則是在今日上晌。”


    房間裏瞬間變得格外安靜。


    好一會後,陸氏方才拉著臉問道:“皇長嫂的意思是說,這是有人……”


    “泄題。”梁氏接口道,麵色越發肅然。


    房間裏立時又是一陣死寂。


    “這……不大可能吧。”好一會兒後,婁氏方遲疑地說道,凝眸看向了梁氏:“到底這也是今天才拿到的字條兒,而‘論試’卻是昨日下晌就比完了的。備不齊這是誰在昨日比試之後閑著沒事兒抄上去頑的呢。”


    梁氏端起茶盞來喝了口茶,眉心微蹙,語聲卻還是很平靜:“話雖這麽說,但昨日借出這本書之人,卻正是煮雪齋裏的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視線,一下子便轉到了秦素的身上。


    煮雪齋,正是秦彥婉她們的住處。


    而巧的是,本次“論試”的頭次與次名,皆在煮雪齋,正是薛六娘與秦彥貞。


    梁氏雖不曾明言,但事情的指向卻極為明顯:這泄題事件,很可能與煮雪齋有關。換言之,那就是在懷疑薛六娘與秦彥貞所取得的名次。


    “既是知道是誰借的書,那就把人找出來問問不就完了?”婁氏說道,一隻手下意識地撚著衣擺,甜美的臉上漾著幾分不耐煩:“又何必興師動眾地把我們都拉到這裏來?皇長嫂自己不也能處置好麽?”


    梁氏再度飲了一口茶,方淡聲道:“事情不是這麽簡單的。妹妹許是不知,因青蓮宴期間去藏書閣借書之人極多,出入又多是各府的女郎,為免衝撞了她們,藏書閣在這三天裏借出的書籍,隻需出示院牌即可,並不需要登記本人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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