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說罷,劉氏便又走上前便去推秦彥貞:“你也快些迴房去。”又迴頭吩咐秦彥貞的使女:“卷耳,快些帶你家女郎去更衣。”


    秦彥貞無奈地被她推著往前走,一麵便道:“鍾舅母勿推,我自己好走的……”


    “得了得了,快別說話了,趕去換衣裳是正經。”劉氏根本就不聽她的話,匆匆將她趕得出了屋子,迴頭再瞧,卻見秦彥棠已然輕輕巧巧立在了廊下。


    “還是五娘聽話。”劉氏讚了一句。


    對這個不愛說話卻極內秀的秦五娘,她心下是頗有好感的。


    秦彥棠便抿嘴兒笑:“鍾舅母也別光顧著我們,您自個兒也要換衣裳呢。”


    劉氏忙一拍腦門兒:“瞧我這記性。罷了,我也先迴去了,我把嫗留下來,你們有什麽事兒就吩咐她去做。”


    說著她便匆匆地去了,隻留了管事嫗聽用。


    這一刻,整個鍾府從上到下,就沒有一處不忙亂的。每個人都在用最快的速度做著手上的事,鍾景仁把賬房先生都支派出來了,命他們負起了管事之責,盯著那些小廝們擦洗門檻與欄杆,將所有人都趕得團團轉,直恨不能連屋頂的瓦也一片片揭下來擦幹淨了再安上去才好。


    時間飛逝而過,小半個時辰之後,正當鍾府才忙出了一點頭緒,那欄杆還沒完全擦淨的時候,水井坊的長街盡頭,便現出了一隊華麗的車馬。


    沒有華蓋羅傘,亦無彩鳳盈車,這隊車馬雖極為華貴,然仔細看去,卻又瞧不出來路。


    通常來說,士族們出門時,那馬車上頭是有族徽的,以便讓人知道車中人是誰,也免得衝撞了去。


    而這隊車馬卻很奇怪,車門上並無此類標誌,隻是,看那車前車後跟著的侍衛,卻是一個個氣勢沉凝、形容不凡,一望而知,車中之人定是大富大貴。


    水井坊這一帶的住戶以富紳與商戶居多,眾人皆是見過世麵的,一見這隊車馬,就知道這車裏的人絕不是他們惹得起的,於是,路上行人便皆避去了道旁,連個瞧熱鬧的都沒有。


    秦素倚窗而坐,透過一旁的小竹簾子瞧著窗外情景,心下倒也有些雀躍。


    今日的這次出行,可是她揀漏得來的機會。而這個機會得來的起因,還在於端午宴。


    謝氏於端午宮宴滑胎一事,令中元帝極為不喜,甚至讓他生出了幾許憂懼,於是,他最近對靜容華的態度便有些冷淡,或者也可以說是厭惡。


    此次宮宴,基本上就是在靜容華的一力攛掇下才舉辦的,如今卻出了這麽檔子事兒,中元帝自是不喜,且這不喜還是立刻就表現了出來。


    自宴會之後,靜容華便再不曾得召麵聖,就連她住的宮殿,也從之前的金曲台,遷去了遠在東北角的通光殿。


    通光殿那個地方,秦素前世也曾住過。


    那一處的殿宇倒是很大,房舍也很軒麗,唯有一點,便是地勢非常不好,被一道高牆圍住了大半,無論是進去還是出來,都必須繞著高牆走上一炷香的路,堪稱不是冷宮的冷宮。


    前世時,秦素是因為不小心被人算計,中元帝一怒之下,便將她送進了通光殿。所以,她對那個地方可謂很熟悉,對這所宮殿所寓示的意思,亦極清楚。


    杜十七失寵了。


    果然如此。


    車窗上的竹簾篩下淡淡的陰影,秦素便在那陰影裏勾了勾唇。


    她就知道,以中元帝那喜新厭舊的脾性,杜十七風光不了多長時間。果然,這報應不就來了麽?


    秦素在心底冷笑了一聲。


    這宮裏的日子,永遠都是有失寵的、就有得寵的,亦有那手段厲害的,失了寵也能重新複寵。


    江三娘,便是個中翹楚。


    也不知她是用了什麽法了,便在杜十七失寵後沒幾日,彼時還是麗修儀的江三娘,便在某個涼月如水的夜,以一曲淒美的洞簫,喚迴了君王的寵愛。


    據說,那一晚的麗修儀,穿著一身月華裙,美得仿若仙子臨塵,將中元帝迷得神魂顛倒,當晚便宿在了猗蘭宮。


    一夜恩寵、錦帳雲雨,中元帝直是龍心大悅,次日便將麗修儀重又提成了淑儀,那猗蘭宮裏的賞賜更是如流水一般,中元帝連續五晚召麗淑儀服侍,兩個人小別勝新婚,好得蜜裏調油。


    於是,近段時間以來,這宮裏的風向便又有了變化,猗蘭宮的門前,再度車水馬龍。


    對麗淑儀複寵一事,秦素還是表示歡迎的。


    她手裏捏著人家一個大把柄,如今卻正是良機。


    於是,便在麗嬪複寵的第二日,秦素便登門拜訪,與麗淑儀在偏殿長談良久,直說了小半日的“貼已話”。


    而待秦素離開之後,麗淑儀先是將自己關進寢宮,也不知在裏頭做了些什麽。當她出來時,她已是收拾打扮一新,穿著一身簇新的湖光紗衣裙,嫋嫋娜娜地去了壽成殿。


    再過不上幾日,中元帝便召見了秦素。


    自那之後,這對天家父女,終於重又變得父慈女孝、其樂融融,直是比以往還要親近。


    其後,經過數次相詢,秦素才從麗淑儀口中探知,謝氏之所以滑胎,是因為長期被人用了藥,而那藥材查到最後,便指向了四皇子。


    雖然缺乏人證與物證,四皇子也是竭力辯白,堅不承認他謀害了三皇兄的子嗣,但他身上的職銜卻還是被抹掉了,三皇子則就此登高一步,成為諸皇子中最炙手可熱的人物。


    秦素在車簾的陰影裏冷笑。


    在這深宮之中,所謂的有罪與無罪,全係於中元帝一身。他若歡喜了,便犯了天大的罪也可無事;而他若不歡喜,你好好地坐在屋中,也會禍從天降。


    對於自己的幾個兒子,中元帝的態度向來極其微妙。而他此刻捧著一個、壓著一個的做法,也委實不像是父對子,而更像是君主的禦下之道。


    處置四皇子,並非是中元帝心疼三皇子,或是認定四皇子就是下藥之人。他純粹就是借著這件事敲打自己的兒子。


    真是個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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