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熱!


    好想把衣裳扯掉!


    郭元洲猛地抬手,揪住發髻用力往下一扯。


    “剝”地一聲,束發的玉冠掉在了榻上,他卻也不去管,隻用力地扯著頭發,任由那頭皮處傳來陣陣劇痛,以期籍此保持清醒。


    床榻處傳來的異動,桓子澄根本就沒在意。


    他解開半鬆的係帶,抽出紙頁看了兩眼,複又將錦囊扯開瞧了瞧,便麵色淡然地將之袖了起來,冷湛湛的眸光掃過郭元州,語聲寂然:“錦囊上有太子殿下的表記,而裏頭的那封信,是仿著我的語氣寫的,縱然筆跡並不像,然這樣的信出現在這樣的地方,又像是被太子殿下貼身收藏著的,旁人隻消一看,立時便會有聯想。”


    郭元洲滿頭大汗,赤紅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苦笑:“原來……原來還有……後招……”


    他說話的聲音很是沙啞,仿佛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一般。


    “殿下聰明。”桓子澄微微頷首,平淡的語聲無半分波動:“此局的目的,想來便是要造一假相,令旁人認為我與殿下經常私會,今日亦是約定於此處會麵。至於這封信,我方才粗略瞧了瞧,那信箋已然做舊,便顯得這信是我早前寫的,又經由殿下私藏已久。有了這封信,這一局便做死了。因為我在信中不僅向殿下吐露情意,更以我桓氏闔族之名誓言永遠效忠於殿下。若此信為陛下所知,想必陛下會極為不安。而殿下與我的關係,經此一晚亦會發生變化。舉凡進入玉瓊殿之人,看見榻上情形,必會認為殿下與我乃是……”


    “別說了……”一個嘶啞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郭元洲麵上的神情痛苦而扭曲,“求……求你……別說了……”


    帶著懇求的語聲,滿是愴然與苦澀,然桓子澄卻像是根本沒聽見。


    他看也沒看郭元洲,而是目注於一旁的書案,神情清冷,語聲更寒:“此局,壞殿下與我之名聲,此一也;將吾拉下散騎郎之位,此二也;令陛下忌桓氏、防殿下,自此後君臣相忌、父子相忌,轉動朝局,此三也。”


    言至此處,他語聲暫停,負手轉向郭元洲,麵上的神情冰冷而堅硬,一如他毫無起伏的語聲:“此次教訓,殿下當謹記。”頓了頓,複又一哂:“吾,亦當謹記。”


    郭元洲的腦海中“嗡嗡”作響,像是無數的火蛇竄了進去,燒得他一片昏沉,他強撐著點了點頭,語聲越發嘶啞難聽:“吾……吾記下……了……”


    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極為可怖,麵紅如充血,額角青筋全部凸起,整個身體蝦子一樣地弓著,那雙摳住榻柱的手如雞爪一般,正在不住地痙攣。


    桓子澄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便轉身走去案旁,拿起了那壺殘茶,晃了晃,聽見裏頭仍有水聲,便掀開了壺蓋。


    “得罪。”淡然地吐出二字,桓子澄已是手腕一翻。


    “嘩啦”,水聲驟響,郭元洲的頭頸被涼水一激,刹時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原來,桓子澄竟兜頭澆了他一身的冷茶。


    冰冷的茶水順著發絲流進衣襟,頭皮上傳來一陣陣刺痛,而那種灼熱的感覺,卻在這個瞬間消散了一些。


    郭元洲披頭散發地坐著,赤紅的兩眼直向上反插,一麵還在大口地喘著氣,他張大了嘴的樣子如同離了水的魚,而他的手,仍舊死死的抱著榻柱。


    “多……多……謝。”他的喉嚨裏迸出了嘶啞的一句話,語罷,他便再度閉上了眼睛,不敢去看桓子澄的方向。


    到得此刻,他已經無比清楚地知道,他中的是什麽類型的情藥。


    這情藥,唯男子才能激發。


    而桓子澄,便是那個要命的藥引。


    “殿下客氣。”桓子澄淡聲道,將茶壺擱迴了案上,順手推了推窗子。


    紋風不動。


    按理說,這窗子應該是隻能從裏頭鎖住的,可如今看來,想是外頭有東西將窗扇給堵住了,裏麵的人根本打不開。


    桓子澄冷湛的眼眸中,再度漾出了些許譏意。


    此際,他頰邊的潮紅正在加深,顯然藥性已然發作。可他的克製力卻大得驚人,行止間依舊是一派舒緩,仿若閑庭信步。


    寢宮裏的喘氣之聲,重又變得粗濁響亮了起來,郭元洲整個人突然繃得筆直,看樣子很可能撐不了多久了。


    桓子澄審視地打量著他,眉峰展平,眼底安然。


    看起來,就算一會郭元洲撲將過來,他的反應也不過如此。


    許是自覺此局難破,到了這時,太子殿下也不再像方才那樣拚命壓抑了。


    他用力地喘了幾口氣,居然笑了起來,複又大咳了幾聲,斷斷續續地道:“青桓與我……同入一局,吾亦不……不冤。”


    艱難地說完了些話後,他便又用力地扯了扯頭皮,借著那陣劇通來減輕身體裏湧動的火焰。


    桓子澄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沒說話。


    郭元洲卻像是破罐破摔了似地,停了一會後,又慘然一笑:“再過不久,想必……會有人來……玉瓊殿找……找我們的,我猜……應該是父……父皇……以及幾位……皇兄罷。”


    說這些話時,他的麵色在絕望與麻木間來迴輪換,複又化作了陰鬱乃至於怨毒。


    “真是……真是好計。”他一字一頓地說道,“嗬嗬”笑了兩聲。


    桓子澄隨手拖過案邊的椅子,撩袍坐下,從容地展平了衣擺:“除陛下外,想必吾父亦在其中。”


    郭元洲扯頭皮的動作停了停,隨後便又是“嗬嗬”一笑:“也……也對,”他喘著粗氣,抱住榻柱的兩臂牢牢絞在一處,一手穿過榻柱握住大把發絲,時不時扯上一下。


    這般用力之下,他麵上的神情便顯得有些扭曲,好一會後,他方又語聲沙啞地道:“如此良機,自然是……自然不能放過,一箭……數雕才……劃算,否則,也對不起這些……上好的藥。”


    幹澀且遲滯的語聲,仿佛沙子一般地磨著人的耳朵,卻又奇異地帶著些許魅惑。


    這一番話,終是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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