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緊蹙雙眉,思忖著對策。


    江八娘要她遲些去河畔,又隱身於彩棚中,不消說,那彩棚左近一定有問題。秦素甚至覺得,麗淑儀沒準兒就在某間棚裏子。


    不知為什麽,這種預感此時變得格外強烈。


    如果麗淑儀真的在這裏,那麽,秦素就一定不能讓這群貴婦進彩棚。


    可是,該想個什麽法子拖住眾人呢?


    無數念頭在腦中飛轉著,秦素一麵越發放慢了腳步,一麵不由自主地四顧而視,試圖找件什麽事情來,好讓她有借口留人。


    此刻,她的眼前是一片大好春光,玉露河蜿蜒流淌,那清澈的水波映著藍天,東風拂過,水聲亦如擊磬一般地清越。河岸之旁,垂柳成行、臨風而舞,柳條拖曳在水麵上,劃出道道清波。


    秦素的眼睛忽地一亮。


    有法子了。


    心中計議已定,她立時捏了捏阿栗的手,悄聲問道:“可備了筆墨?”


    阿栗沉聲道:“有的,殿下。”


    秦素點了點頭,將聲音壓得極低地道:“一會兒我會停下來說話,待我說話之機,你尋機悄悄告訴阿桑與阿梅,讓她們潛去彩棚那裏,幫一幫江八娘。你告訴她們,無論出了何事,她們都必須要聽從江八娘的調派。可記下了?”


    阿栗應了聲是。


    秦素又繼道:“另外,將筆墨等物也交予阿桑,叫她一並帶給江八娘,迴來的時候,她們也要陪在江八娘的身畔。”


    見她神情鄭重,阿栗便也肅了神色,應了聲是,隨後便悄無聲息地退去一旁,給阿桑等人傳話去了。


    秦素凝下心神,緩緩停了步,轉首看向身後眾貴婦,含笑提聲道:“諸位且請留一留步。”


    她說話的聲音並不算大,唯走在她身後的那十餘人聽見了,這些人便都停了下來,而隊伍後麵的人卻根本不知前頭的事,仍舊是有說有笑地往前走著。


    秦素卻也不急,一語說罷,她便向侍立在不遠處的程樵抬了抬手。


    程樵會意,將手一揮,頓時,一個尖利而高亢的語聲便響了起來:“公——主——有——命,諸——位——留——步。”


    這拖長了的語聲,從秦素的身邊次第傳了下去,一直傳到隊伍的最末端,方才停下。


    這些傳音小監,原本是用在大典禮儀上的,如今卻是有了別的用處,倒是省了秦素不少力氣。


    公主殿下有命,眾人自是無不遵從。


    這一眾貴婦包括坐在兜子上的老婦們,此時便都停步的停步、下兜的下兜,俱皆立在原處,靜候公主殿下發話。


    待四下裏再無笑語之聲,秦素方才展顏一笑,略略提聲說道:“本宮走到這裏時,忽然就覺得,今日這一場歡宴,若是不能玩個盡興、玩出些花樣兒來,卻也有負這大好春光不是麽?”


    她這話說得很是應景兒,得來了周遭一片附和之聲。


    畢竟,每年上巳宮宴之後的傳杯之戲本就是個雅戲,圖的就是有趣好玩。而公主殿下年紀尚小,愛玩愛鬧亦是人之常情。因此聽了她的話之後,眾人皆是麵無異色,短暫的議論聲也隻響起了一會,便又都安靜下來。


    秦素仍舊是麵含淺笑,語聲也變得越發明快起來,繼續說道:“接下來的曲水流觴,說起來的確是風雅又有趣的,隻是,年年如此,卻也沒什麽意思。所以,本宮就想了個新花樣兒出來。”


    說到此處,秦素故意停頓了片刻,方才笑道:“本宮想請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並幾位才女們,以‘春’為題,共同擬出些題目出來,詩、文、畫、曲乃至於謎語都成,就仿著那正月十五的花燈一樣,將這些題目抄錄下來,張貼在玉露河旁的垂柳之上,供大家揭榜作答。如此一來,既可怡情、又有趣味,也是個新花樣兒,豈不是比玩慣了的傳杯之戲更別致麽?”


    為了拖延時間,秦素這是把前世青蓮宴上的一些雅戲給挪到了此處,卻也頗是別出新裁。


    眾人聞言,自是無不言好。


    秦素便又作出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兒來,笑著道:“本宮一會再叫人把‘移春檻’拖來,到時候那上頭也會張貼題目,才高者自可揭榜而答,答對了便可將移春檻帶走。本宮再叫人備些別的彩頭,凡答對了的皆可得。雖不是什麽貴重物件,好賴也能博諸位一笑,至不濟也討個吉祥,也是好的。”


    她這話說得謙遜且風趣,眾人又是一陣叫好。


    每年的上巳宮宴總是那一套,曲水流觴再是好玩兒,玩多了也就那樣。如今秦素卻是想出了新的花樣兒,聽起來就很有意思,且還有彩頭,倒是比尋常的上巳宮宴更有一種不同。


    眾人此時已是都麵露笑容,尤其是年輕的女郎們,有不少人暗自躍躍欲試,想要在這宮宴上揚一揚名,也算是為接下來的青蓮宴提前做個聲勢出來。


    見秦素興致極高,便有一個年長的夫人上前兩步,含笑問道:“還要請殿下恕老婦耳拙,殿下方才所說的移春檻,卻不知是何物?”


    這話卻是問到了大家的心坎兒裏。


    這移春檻卻是個新鮮詞,此前從未聽過,眾人不免好奇。此時便有另一貴婦笑著附和道:“是啊,這移春檻到底是何物,還要請殿下解惑。”


    秦素正想要多拖些時候呢,此時聞言,她便作勢羞赧一笑,道:“這皆是本宮的不是,忽然地便提起這個來了,倒讓大家疑惑起來。這樣吧,本宮這便叫人將移春檻拖來,給大家夥兒都瞧瞧。”


    聽聞這移春檻還能拖著走,眾人一時間是越發地好奇。


    秦素含笑看著眾人,向程樵打了個手勢,程樵便帶著兩個小宮人飛跑著下去了。


    說起來,這移春檻也是秦素繼續發揮前世所知,將中元帝搞出來的新鮮玩意兒,又提前作弄了出來,反討他的歡喜。


    所謂移春檻,其實就是一種以楠木打製的、下頭安著輪子的木頭架子。這架子有兩層的,也有三層的,上頭或擱著春天的花草、盆景等物、或以彩絹絲線等堆成假花安插其間、又或者便擺上應時的果酒點心等等,再以五彩的繩兒縛在車上,以兩名宮人為一組,一推一拉,將這滿車的春色移著到處走,便是移春檻了。


    這不過就是圖個名目好聽、心思巧妙罷了,說白了,卻也無甚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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