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的後心被冷汗浸濕,兩手緊緊握著,而她的身體卻僵得如同被凍住了一般,半分也動彈不得。


    驀地,白發僧人眸光微動,腳下一停。


    幾乎就在他停步的瞬間,那種幾乎被凍僵了的感覺,閃電般地離開了秦素的身體。


    她不由大聲地喘了口氣,一隻手撫向了脖頸。


    就在方才,她的脖頸也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唿吸困難。


    秦素一臉驚疑地看著那白發僧人,身上的冷意還在一陣陣地往外冒。


    她並不認識他,可是她卻清楚地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


    這白發僧人,想要殺了她!


    可不知為什麽,這殺機此刻卻又消失了。


    白發僧人的腳步,已經完全地停了下來。


    這一刻,他離著秦素隻有丈許之距,而這個距離,於他而言卻像是一道天塹,竟讓他再也無法踏前半步。


    深深地凝視了秦素好一會後,他驀地一笑。


    那一笑,幹淨得不染半點雜質,如同新生的稚子一般純潔,又仿佛初生的朝陽,帶著欣喜與純粹。


    他風度極好地向著秦素躬了躬身,一行一止莫不沛然。禮罷,也不說話,返身轉迴了來路,數息之後,已是飄然遠去。


    秦素費力地喘著氣,抬起衣袖向額角上一抹,便抹下了一縷汗漬。


    方才的那個瞬間,雖然隻有二、三息,可是,她卻覺得像是有一世那樣漫長。她就像是重又迴到了前世落水的瞬間,全身上下都被寒冷的水波包裹著,無法掙脫、亦無處逃離。


    “啪嗒”,一聲輕響傳來,秦素陡然迴神,卻見腳邊躺著個紙團兒。


    四周寂靜,這紙團出現得極為突兀,然而秦素的心中卻反倒平靜了下來。


    她俯身拾起紙團,展開細看,卻見那紙條上以炭筆潦草地寫著一行字:“白發僧人是宗師。”落款是一個“項”字。


    這是項先生留的字條兒。


    秦素的後背又滲出了冷汗。


    縱然有項先生在旁護著,又收到了他的字條兒,可她仍舊覺得……心有餘悸。


    將紙團收進袖中,秦素獨自立於道旁,好一會兒都不能寧下心神。


    那個形容奇異的白發僧人,居然是個武技宗師!


    而更要命的是,就在方才,他對她起了殺機。


    為什麽?


    難道他竟是“那位皇子”派來的?


    “那位皇子”此時已然等不及了麽?


    秦素蹙起了眉。


    這種可能雖然極大,卻也未必就一定準確。也可能這也隻是一次偶然,很可能那白發僧人方才在做什麽秘事,卻被秦素無意間撞破,於是他便想要殺她滅口。


    而他最終沒有出手的原因,秦素敢斷定,他是發現了項先生。


    項先生一定是故意讓他發現的。


    在發現白發宗師動了殺機之後,項先生便故意沒再收斂氣息,讓對方感知到了他的存在,驚走了此人。


    畢竟前頭還有禁軍,若不能一擊得手,則無出手的必要。


    一隊禁軍外加一位宗師,白發宗師自覺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放過了秦素。


    項先生的處置極為穩妥,不廢一招一式,便化危機於無形,且還沒動旁人。


    直到此刻,秦素才終是真切地體會到,方才那數息間,她竟是在鬼門關前打了個轉兒。她隻覺得渾身虛軟,冷汗直冒,不得不依著樹歇息。


    東風管自吹著,卷起遠處的落英,然而,秦素此時卻再沒了賞景的情致,唯滿心悚然。


    驀地,“啪嗒”一聲,又一張紙團兒飛了過來,恰恰打在她的手上,複又落在地麵。


    抬起汗濕的手指,秦素拾起字條,展開細看,卻見那字條上仍舊寫著潦草的一行字:“人已逃,英已追,速迴碑林為安。”


    秦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那白發僧人果然立刻逃了,而英先生也追了出去,她就知道,項先生不會放著那人不管的。


    隻是,方才的那一小段不成變故的變故,終究讓秦素有些膽寒起來。


    項先生的提議是對的,她還是早些迴到碑林、置身於禁軍的護衛之下為要。


    這般想著,秦素便又有些恨恨地起來。


    都是為了李玄度這廝,她才會莫名地遭了這麽大的罪,等下迴見了麵,定要跟他討個說法才是。


    心中計議已定,秦素便向著無人處屈了屈身,算是謝過了項先生的救命之恩,隨後便加快腳步,快速轉出了這條小徑。


    再往前便是一條直路,正通往碑林,約莫半盞茶之後,秦素便已然踏上了那條細長的小徑,迴到了碑林中。


    阿栗等人正自等得心焦,此時見秦素迴來了,忙都圍了過來,阿栗便輕聲問道:“殿下事情辦妥了?”


    秦素此時早便恢複了鎮定,聞言便淡笑地點了點頭:“都妥了。”複又環顧四周,對阿桑等人一笑:“還好有你們在,替我守住了此處。”


    阿桑與阿梅皆道不敢,阿栗便笑道:“殿下有令,那些侍衛們哪裏敢進來,連問都不敢多問一聲的呢。”


    秦素頷首輕笑,阿栗便上前替她將衣裙整了整,又掏出塊布巾來,將她木屐上的苔痕與碎泥都撣淨了,方輕聲道:“都收拾好了,殿下是再逛一會,還是現在就走?”


    秦素早沒了賞景的興致,隻想早些離開此處,聞言便道:“也呆了好些時候了,便出去吧。”


    阿栗應了個是,便扶著秦素的胳膊,一行人施施然地步出了碑林。


    步出碑林後,阿栗便又問道:“如今還有些時候,殿下是去杏林呢,還是去長生殿歇著?”


    秦素側首想了想,便笑道:“哪也不去,本宮想在這山道上逛逛,賞一賞春色。”


    眾人自是無有不應的,於是,一行人便從石路上拐去了另一頭,那裏有一條更寬敞些的石路,路旁栽種了好些花木,卻是個賞景的好去處。


    直到踏上了這條花木蔥蘢的寬道,秦素的心跳,才算緩緩平息。


    方才的驚魂一刹,委實來得突然,到得此刻,秦素方覺出一陣後怕。


    幸得李玄度將項先生派過來護著他;


    幸得遇見白發僧人之地離著碑林不遠,一旁有禁軍鎮著,讓那白發僧人有所顧忌;


    更幸運的是,秦素離開楓林離開得早,沒叫這白發僧人窺見她與李玄度的私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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