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側目看著李玄度,又看了看薛允衍,甜甜一笑。


    李玄度這一坐,場中局勢已是悄然轉變。薛允衍單方麵的強勢已經不存在了,此刻的秦素,終於有了與薛允衍談條件的資格。


    帶著妖孽一起來,果然是對的。


    秦素心裏美孜孜地,執起一旁的茶壺,塞進了李玄度的手裏,又向他柔柔地笑了笑:“李郎給我倒杯茶好不好?”


    “好。”李玄度十分自然地接過茶壺,向秦素的盞中注滿了茶水。


    秦素便向薛允衍飛了個眼神。


    薛允衍端起茶盞,根本就沒理她。


    這挑釁中帶著得意的小眼神兒,簡直跟薛二郎小時候一模一樣,在他身上根本不起作用。


    示威也好、顯擺也罷,如今的薛氏已然和晉陵公主綁在一塊兒了,就算他再是不願,接下來的路也隻能大家風雨同舟。


    此時,雅間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了,李隼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悄無聲息地走進了房中。


    秦素端起茶盞喝茶,一麵側首看去,卻見李隼的手裏捧得滿滿的,有風車、有竹鳥、有糖人兒等等,腰帶上還鉤著一盞很可愛的小兔兒燈。


    “家中弟妹甚多,以此物取樂爾。”薛允衍涼靜的聲線響起,語聲中難得地帶了些許溫情、


    他一麵示意李隼將東西放在旁邊的大案上,一麵又風度極好地向秦素道:“殿下瞧瞧,若有喜歡的便挑了去。這些皆出自大都匠人之手,旁處尋不到的。”


    “此話當真?”秦素一臉把客氣話當真話的表情,認真地看著薛允衍:“我真的能挑喜歡的拿走?”


    薛允衍淡然地點了點頭。


    李隼的眼睛一下子張得老大。


    這可不行啊郎君,這要是少了一樣,迴頭小郎君小娘子們還不得哭死?


    他的心中直是有無數的話要說,隻可惜這種場合卻不是他一個侍衛能開口的,隻能幹瞪眼瞧著。


    秦素此時已是滿臉含笑,幾步上前,一下子就把那盞小兔兒燈給挑了起來,拿在手裏把玩著,笑眯眯地道:“這個很好看,我留下了。”


    薛允衍麵無表情,李隼眉頭跳了一下。


    居然挑了小兔兒燈!


    那可是今年的最後一盞了,一會就是想買也沒處買去


    秦素瞄了他一眼,又笑笑地轉向了薛允衍,彎眸道:“大郎君都說了要我挑的,可不許耍賴。”語罷便盯著薛允衍的臉看了一會,複又扯了扯一旁的李玄度,笑語道:“李郎你瞧瞧,薛大郎君這張冰山臉都要裂了,我好似聽到了‘喀嚓’聲。”


    雖說她說話的聲音不大,可也不小,這屋子裏帶耳朵的都聽見了。


    李隼立時垂下頭,眼觀鼻鼻觀口,像是根本沒聽見。


    李玄度卻是麵色稍霽,順勢便拉住了秦素的手,向她搖了搖頭,似是叫她不要淘氣。


    薛允衍便抬手按住了額角。


    這一個兩個的,怎麽淨是些叫人頭疼的貨色呢。


    “罷了,說正事吧。”薛允衍換過了一個話題,眼尾的餘光卻瞥見秦素將小兔兒燈提在了手裏,並沒有放迴去的打算。


    他的頭又開始疼了。


    這種兔兒燈籠很不好買,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花燈陳”家的絕活兒,每年都限賣五十盞,售罄概不補貨。這也就是那個侍衛腿快才搶到了一盞,如今被秦素拿了去,隻怕小十六要哭鼻子了。


    隻能再想法子慢慢哄罷。


    他暗自搖了搖頭,卻聽秦素的語聲傳了過來,不複方才的輕鬆玩笑,而是變得相當肅然:“泗水關乃是大險之地,如無必要,大郎君最好不要讓親近的人去那裏。”


    “有多險?”他淡聲問道,向李隼抬了抬手。


    李隼會意,轉身退了出去,守在了門外。


    秦素凝視著盞中微黃的茶汁,沉聲道:“生靈塗炭,至少萬數之眾。”


    薛允衍抬起了眼眸,沉聲道:“殿下的意思是,我方會有一場大敗?”


    “是。”秦素的語氣十分肯定,旋即她便又蹙起了眉:“所以我方才才會問大郎君,那位蘇先生是否極擅術數。如果他確實精於此道,他不會算不出那地方煞氣衝天,此氣主兵戈殺伐、血流成河。那是人力根本無法破解的。江仆射舉薦自家九郎君監軍泗水關,那豈不是讓他送死麽?”


    這問題近來令秦素非常困擾,此時便問了出來。


    薛允衍緩緩地垂下了眸子,涼靜的聲線如蘊西風:“照此說來,殿下與蘇長齡之間,必有一偽。”


    秦素的心裏虛了虛。


    薛允衍的意思並不難懂,他認為在蘇長齡與她秦素之間,必定有一人是個騙人的神棍。


    秦素心中有數,那個神棍,一定是她。


    雖然心中這般想著,可她麵上的神情仍舊很是肅然,眉梢眼角無半點異動,沉著地道:“那就請郎君靜觀其變吧。此一役,應在四年之後。”


    李玄度此時亦啟唇淡淡地道:“吾信阿素。”


    冰弦乍響,直叫滿室一涼。


    門外的李隼陡然聞此玄音,不由露出了驚異的神情。


    如此冰冷而又磁沉的聲線,聽來竟有攝魂奪魄之效,雖然其中並沒蘊上武者的勁力,但入耳時卻仍舊心驚。


    雅間之中,秦素此時忍不住翹起了唇角。


    還是她家妖孽好,比來比去,這世上就再沒比妖孽更好的人了。


    真是越看越好看。


    她忍不住盯著李玄度的側顏去瞧,隻覺得他由額至鼻的這一段線條,便如同刀刻之後再細細打磨而成的,每一筆都蘊著上蒼最大的眷顧,而他深邃的眼便隱在眉骨之下,此際瞧來,黑眸如星,燦然耀目。


    “咳咳”,房間裏響起了兩聲清嗽。


    秦素被這聲音驚醒,這才發覺,她居然盯著李玄度的臉看呆了,而薛允衍正一臉淡然地喝著茶。


    就好像方才的咳嗽聲不是他發出來的似的。


    秦素暗自撇了撇嘴,又橫了李玄度一眼。


    所以說,凡事有利必有弊,帶著妖孽出來就是這點麻煩,要麽別人分心,要麽她自己分心。


    如今看來,她自己分心要更多些。


    秦素便又橫了李玄度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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