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一下子閉緊了嘴,側耳細聽。


    歌聲……消失了。


    雪落花海,聲聲細微,而除此之外,則再無半點聲息。


    秦素不由怒極,迴身看去,卻見發出聲音的竟是那個叫阿輝的小監。


    此刻的他一張臉白裏透著青,正慌手慌腳地將銅燈籠揀起來,那銅燈正躺在一方突起的石塊上,方才發出巨響的,便是銅燈觸石之聲。


    秦素沉下臉,飛快地向阿梅打了個手勢,兩個人同時提步往前走去。


    歌聲傳來之處離此地應該不遠,秦素此刻唯希望著,銀麵女能夠再發出一些聲音。


    然而,四下寂靜。


    漂渺的歌聲已然無跡可尋,唯雪落如寂。


    秦素一麵放輕腳步往前疾行,一麵仔細地側耳辨別。可惜的是,那歌聲的來處本就有些捉摸不定,更因著夜黑而叫人難以明辨方位。


    卻不知阿栗與阿桑能夠否捉住銀麵女?


    秦素心中暗忖道。


    便在此時,一陣極輕的腳步聲驀地響了起來,卻是從秦素的側前方傳來的,與此同時,那陣奇異的香氣也正漸漸被風吹淡了去。


    銀麵女這是要逃!


    秦素立時提步便追,麵上已是一片冰寒。


    銀麵女果然見機極快,這些許響動已然驚動到了她,逃得倒是迅速。


    秦素在心底冷笑著,踏著滿地的積雪向前疾行。


    大片的雪花撲落在頭頸處,凍得人直打哆嗦,而她卻覺得滿腔的血都在沸騰。


    這一次,她定不會再讓銀麵女逃脫!


    在那個瞬間,秦素的心底是篤定的,她料定了銀麵女絕對無法逃出她的手掌。


    然而,數息之後,望著眼前高達數丈的青磚牆,秦素隻覺得一盆冷水兜頭澆下,直澆得她心底冰涼。


    那歌聲,竟是從牆外傳來的!


    也就是說,銀麵女與秦素之間,隔了一堵高牆。


    秦素冷著一張臉,渾身的氣息寒冷如冰。


    阿栗與阿此時也從高牆兩側同時轉了過來,看樣子,她們也是被圍牆給擋住了。


    “這圍牆很長,沒有出入的角門。”阿栗以極輕的語聲說道,語聲微微帶喘。


    阿桑亦是滿頭大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隻向秦素搖了搖頭。


    無功而返。


    秦素直慪得心肝都在疼,一瞬間真有殺人的衝動!


    銀麵女這人是不是有毛病!


    對著堵牆你唱個鬼啊!


    我……你個先人板板!秦素在心底裏狠狠地咒罵著,大力向牆上踢了一腳,“咚”地一聲悶響過後,她的腳尖一陣抽痛。


    阿栗忙上前替秦素拉平裙子,秦素此時已是滿臉的殺氣。


    好容易才摸著一點影子,滿以為憑她公主之尊帶來的這些人手,根本沒有武技的銀麵女絕跑不掉。可結果呢?秦素以為的影子那根本就不是影子,而是鐵板。


    一堵高達數丈的大鐵板。


    強抑下滿心突突亂竄的怒火,秦素推開阿栗,迴身便走。


    她真怕自己控製不住就在高牆下就大吼大叫起來,萬一銀麵女隻是偷偷藏在某處,秦素這邊的行跡便要暴露了。


    直到離開高牆很遠,遠到牆外之人再也聽不到牆內的說話聲時,她方停住了腳步。


    這一路疾行而來,她的額角已有微汗,然她身上的氣息卻比方才還要冷寒。


    銀麵女居然已經到了宮裏!


    這讓秦素越發肯定了以前的推測:“那位皇子”與銀麵女之間,必有聯係,且聯係得極為緊密。


    秦素唯一沒料到的是,銀麵女會來得這樣快。


    不過,算算時間,銀麵女在壽安脫逃時還是在去年春末,這一年多的時間,就算是爬,她也應該能爬到大都了。


    秦素微微眯起了眼。


    可惜了,今日這一役,雖是隔牆交手,她還是功虧一簣。


    她暗地裏嘖了一聲,轉眸看向了身後的阿輝。


    阿輝的臉色比剛才更顯青白,躬腰縮肩,看上去似是非常害怕。


    秦素盯著他看了好一會,方冷聲問道:“你方才在做什麽?平白無故地為何要扔掉燈籠?”


    難道他是銀麵女的幫手,扔燈籠是在提醒她逃跑?


    秦素眼底的冷意迅速化作了殺氣。


    阿輝的臉白得發灰,哆嗦著道:“殿下恕……恕罪!方才我是……太……太害怕了……”他一麵說話,一麵又將身子往裏縮了縮,不時抬起驚恐的眼睛,瞄一眼秦素身後的位置,就像是她的身後有鬼似的。


    “你在看什麽?”秦素問道,語氣反倒不似方才那樣狠厲,而是平靜了下來。


    而越是如此,阿輝便越有種不寒而栗之感。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那燈籠再也握不住,“嚓”地一聲,第二次落了地。好在此地滿是積雪,聲音並不太響。


    而饒是如此,阿輝還是全身劇顫,雙膝一軟便跪了下來,伏地顫聲道:“公主殿下饒……饒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殿下饒命……”


    “安靜點。”秦素打斷了他,上前幾步,輕輕踢了踢那盞銅燈籠,淡聲道:“說,方才你為何把燈扔了?”


    “我……我害怕啊……殿下……”阿輝顫抖著身子說道,扶在雪地裏的手緊緊抓著兩團雪,仿佛要籍此為自己帶來勇氣,“那歌聲……是土包……土包的……幽魂……我聽人說過,說……土包裏埋的……東西……有時候會化形……化作幽魂……我怕……”


    說到這裏時,阿輝像是怕得再也沒辦法繼續說下去了,隻伏在地上不停地打著抖。


    土包?


    這名字怎地如此耳熟?


    秦素蹙眉凝思,片刻後便明白了過來,而待想明之後,她的臉色立時變得極為難看。


    所謂土包,就是宮裏專埋穢物的地方,這些穢物包羅萬象,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土包裏埋不了的,這土包也堪稱大陳皇宮的一大不秘而秘之地。


    淨水閣為什麽常年沒人住?因為牆後有土包;


    小宮人們為什麽敢於大膽地在這裏摘花兒而不怕受罰?因為牆後就是土包;


    大家為什麽都不肯往梅林的背陰處摘花?還是因為隔牆有土包。


    刹時間,秦素隻覺得萬分後悔,悔得腸子都要青了。


    她怎麽就把這一茬給忘了呢?


    淨水閣外的土包是何等地有名,尤其是在底層宮人之中,那簡直就是藏汙納垢的聖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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