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眼前的這一掛飛瀑,便是九浮山最著名的瀑布——九浮瀑布。


    事實上,九浮山這名字也是因這瀑布而來的。


    九浮瀑布有一個特異之處,便是崖壁間天然地生了九塊巨石。飛瀑擊於巨石,白浪迸發,遠遠看去便若九朵白雲浮於山壁,故稱之為九浮瀑布,而這座山便也順勢叫做九浮山了。


    由秦素所處的位置再往前行上百餘步,便是觀景台,是觀賞瀑布最佳之處,而在觀景台的左右兩側,則各是一片鬆林。


    素月白練,乃是九浮山最知名的風景,想夜靜如水、皓月當空,於此處聽鬆濤、觀瀑布,實乃人生一大樂事。


    不過,這個季節的觀景台卻是沒什麽人的。主要是此處本就水氣極重,而南方的天氣又一向潮濕,這時候來觀景台賞瀑布,那滋味並不太好受。


    到得此處,秦素麵上的笑容已是完全淡去,神情變得冷肅起來。


    “帶過來吧。”她頭也不迴地吩咐了一聲。


    阿臻應聲是,飛快地遁入了林中,未幾時,她的身影便重又出現在了樹林邊,不過卻不是一個人,而是挾著個女子一同迴來了。


    秦素瞥眼瞧見,不由覺出了幾分怪異。


    這些武人一個兩個的,好似都很喜歡用這種姿勢挾著人來迴跑,真像是師從同一個師父似的。


    阿臻挾著那女子走得飛快,到了秦素身前後,她便將那女子往地上一放,沉聲道:“放聰明點,別想著偷看!”


    那女子明顯地瑟縮了一下,整個身子打擺子似地抖個不停,顫聲道:“不敢……俠女饒命……”


    秦素強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


    偷看?


    這女人頭上倒扣著兩個套起來的麻袋,僅在嘴部挖了個洞供她說話唿吸,偷看是想也不用想的,阿臻這話簡直就是廢話。


    此時,便聞阿臻氣勢十足地冷“哼”了一聲,隨後便轉向秦素道:“郎君,便是此婦。”


    喚秦素郎君也是早就商量好的,自是為了隱去她的真實身份。


    秦素淡淡地“唔”了一聲,垂眸打量了那女子兩眼。


    那女子應在三十許的年紀,穿著一套半新不舊的花布衣裙,發髻上也隻插戴著一根銀簪子,打扮得有些寒酸。不過她的身段倒還不錯,浮凸有致,又因兩手是反縛在身後的,越發顯得胸挺腰細,隻看身子倒是頗引人遐思。


    “此婦姓吳,原是獅子巷賣炊餅的。我們的人盯著左中尉那段時間,時常見她與左家大管事左誠私下裏……嗯……往來。”阿臻湊在秦素耳邊輕聲說道,麵色含了些厭惡。


    秦素了然地點了點頭。


    吳氏與左誠,一個有夫、一個有婦,兩個人私下裏的“往來”,想必總少不了在皮肉上沾些關係。


    倒還真是看不出,左誠那麽一個不苟言笑的人,私底下竟也如此放浪。


    阿臻此時又輕聲道:“左中尉平素行止並無錯漏,至少這一個月間我們沒查到什麽。後見這吳氏與左誠過從甚密,我們便從她身上著手,不想卻有了意外的收獲,所以我才把她人帶來了,請郎君親自審問。”


    秦素微微頷首:“你們做得極好。”


    阿臻躬了躬身,不再說話,隻侍立在秦素的身旁。


    秦素緩步踏前,看向了半跪在地上簌簌而顫的吳氏,淡聲道:“聽說你常在左家走動,是麽?”


    她故意將聲音壓粗變低,一旁又有瀑布的隆隆水聲相伴,於是,這聲音聽在吳氏耳中便顯得有些模糊,雖勉強可聽清,但卻聽不出這說話之人的具體年歲。


    “是的,郎君。”她本能地轉向了聲音的來處,哆嗦著說道,身體幾乎縮成了一團。


    秦素笑了笑,語聲溫和:“那便好,我正好要問你一些左中尉的事兒。”


    聽她語帶笑意,也不像方才阿臻那樣喊打喊殺的,聽起來倒像是很好說話的樣子。吳氏大大地鬆了口氣,人也像是活過來了一般,擰了擰腰身,忙不迭地道:“郎君盡管問……盡管問。我一定把知道的……都告訴郎君。”


    “甚好。”秦素彎了彎眼睛,對於吳氏的態度很是滿意:“你就先說說左誠每隔一段時間去一迴巧手坊,是去做什麽了?”


    吳氏一聽問的是這個,心底裏便又安定了一些。


    此前她也被阿臻問過同樣的問題,這時候答起來自是格外順暢,便道:“郎君容稟,阿誠……左管事每迴去巧手坊,都是去打首飾去的,我他說過,說左中尉要他去巧手坊打的都是同一款梅花釵。”


    “每個月都打一枚?”秦素問道。


    吳氏忙忙地道:“也不是每個月,有時候隔兩個月,有時候隔一個月……反正次數很多就是了。左大管事還私下告訴我說,左中尉打這首飾已經有好幾年了。”


    “好幾年?”秦素蹙起了眉:“到底是幾年?有準數兒沒有?”


    吳氏被她問得愣住了,好一會兒後方遲疑地道:“這個……左管事也沒說過,不過從我認識他的時候起就聽他說過這麽件事兒。算起來,我認識左大管事也有四、五年了。”


    秦素微微眯眼。


    取個最低數四年,四年就是四十八個月,也就是說,左思曠手頭上至少也有二、三十枚同樣款式的梅花釵。


    這人真是有毛病。


    這是秦素的第一個念頭。


    而她的第二個念頭便是:這絕不可能是為秦世芳打造的。


    然而,若不是秦世芳,則左思曠打製的這些發釵,又是送給誰的?


    莫說秦素沒查出來他暗裏又有哪一位紅顏知己,就算是他養了個外室,誰又會喜歡時不時地收到同樣款式的發釵為禮物?


    此外,那巧手坊就是個小作坊,接的都是些庶民的生意,即便左思曠要送女子發釵,為何不選擇更有名、手藝更精湛的匠心齋?


    顰眉思忖了一會,秦素便又問道:“這釵子的款式和用料如何,你可知曉?”


    吳氏忙道:“我知道的,郎君。因這件事兒聽著就挺稀奇的,我一時好奇便多問了兩句。左管事說,那釵子說是梅花釵,隻是那梅花隻有四個花瓣兒,最上頭的那一瓣兒卻是空著的,樣式有點古怪。再這釵子也不是什麽琉璃碧玉的,就是銅包銀,不值兩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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