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秦素語聲肅然,周嫗的臉色變了變,有些不安地問道:“女郎這話是何意?”


    “何氏之事,或許會累及秦家。”秦素簡短地道,麵上無絲波動。


    周嫗是她在秦家最重要的幫手之,有些事情,秦素並不打算瞞著她。


    “這怎麽可能……”周嫗失聲道,語罷方覺失態,下意識地往四周看了看。


    秦素仍舊是臉的平靜,唯語聲十分凝重:“嫗當知道我的能為,我不是在和嫗玩笑,此事,很重要。”


    周嫗顯然是被驚住了,呆看了秦素好會,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問道:“秦家受何家牽連,莫非是因為左中尉之故?”


    她能想到左思曠的身上去,這是很自然的,畢竟何、左兩家向關係不錯。


    “我不知道。”秦素實話實話。她確實不知道秦家受到何家牽連,這其中有沒有左思曠的作用。


    左思曠其人,秦素越想便越覺得深不可測。


    停了會,給出周嫗厘清思緒的時間,秦素便又續道:“我雖不知此事與姑父有無關係,但我卻知道,秦家受何家所累,秦家內部也有極大的問題。而秦氏內部的問題,很可能是解決切的關鍵。所以,我想知道潁川舊事。”


    周嫗怔怔地看著秦素。


    僅從她此刻的神情來看,秦素已經基本可以斷定,當年潁川的事情,絕不簡單。


    “我已經將我知道的都告訴了嫗,我希望嫗能據實以告,讓我解開這個謎團。”秦素誠懇地說道,語氣格外鄭重。


    周嫗直直地看了她半晌,驀地歎了口氣。


    隨著這聲長歎,方才籠罩在她身上的那種拒絕與迴避的態度,便此鬆懈了下來。


    “罷了,罷了。”她似是無奈地搖著頭,語氣中滿是悵然,“女郎既然問到了我這裏,想來女郎自己應該也掌握了些眉目,如今問我,應當是想要從我這裏印證些事情而已,對麽?”


    對於周嫗所言,秦素未置可否,隻淡淡笑。


    好在周嫗也不需要她的迴答。


    秦素的幾句話,就像是突然打開了她記憶的閘門,說完那番話後,周嫗的麵上已經有了絲追憶的神情,那雙微有些混濁的眼睛看著窗外碧空,似有無限惘然。


    秦素也不去打擾她,唯以手支頤,專注地等待著她繼續往下說。


    片刻後,周嫗終是收迴了放空的視線,轉看向秦素,低聲地道:“潁川大水之後的事情,我其實知道得也不多。我便將我所知全都告訴女郎吧,反正也不過就是幾句話的事罷了。”


    “多謝嫗不吝相告。”秦素輕語道,又伸手向旁指了指,道:“嫗坐下說罷。”


    周嫗告了罪,便自坐在了秦素身旁。


    時間,兩個人都沒說話,唯聞琤琮的水聲清圓透潤,自她們的身旁緩緩流淌。


    “潁川大水時,還是在大陳永平年間,先帝還在著位呢,潁川也還在大陳的治下,不曾被趙國占去。那個時候的陳國,也正是國泰民安,先帝治國有方,真真段好日子啊。”周嫗低微而蒼老的語聲融進了水聲中,幾不可聞,卻又字字入得秦素的耳畔。


    “說起來,女郎可能還不知道,我老家其實便在江陽郡,隻是高祖皇帝時,三國打仗打得不可開交,江陽郡這裏便鬧起了匪患,到處都是兵荒馬亂的。我跟著家人路逃難,最後與家人走散了,我個人流落到了潁川,被太夫人買下做了使女,這才算安定了下來。”周嫗的語聲絮絮傳來,似含了無限蒼涼:“那時候,秦家在潁川名聲極望,族人近千,潁川秦氏郡望,在整個大陳也是排得上號的。”


    她似是想起了當年的榮耀,眼眶微微紅,旋即便又布巾按住,低聲續道:“誰又能想到,這好日子沒過上幾年,潁川便了大水。大水時的情形,我便不多說了,隻個慘字也是形容不盡的。而水患之後,潁川人已是十停裏去了七停。天幸我活了下來,便護著太夫人,與故太郎主同跟著秦家的族長,全都聚在了秦家祖宅附近的處破廟裏,那破廟地勢高些,倒沒被大水毀掉。那個時候,秦家剩下的族人還有兩百來號呢。”


    她歎了口氣,轉望著閣下的清溪,語聲越悵然:“再後來便是大家起找吃的,要活命,兩百來口人的飯食便要先行解決。那時候,糧倉裏的糧食全都叫大水衝走了,我們這些仆役便每天都去各處尋找吃食,那些青壯族丁也是日日奔波,尋來的吃食都是先盡著嫡支的郎君們,後麵才輪到旁支與小宗的郎君或者庶出的郎君,女郎和夫人們排在第三,健壯的男丁排第四,而我們這些使女則在最後。老族長規定得極嚴,若有違反者,便罰三日不許進食。好在太夫人待我極好,每天都會偷偷省下些吃食給我,我才沒有餓死。”


    言至此,周嫗的麵上便有了絲淡淡的笑意,似是想到了當年與太夫人互相扶持的情形,續道:“若日子便這樣過著,秦家倒也能捱得過去。可誰想,突然便有疫症散了開來,不上半月,兩百來號的族人便死了多半,萬幸的是,我與太夫人、太郎主幾個人,都沒染上病。”


    說這些話時,周嫗的麵上有著濃濃的不忍,繼續低聲說道:“隻是,那疫症作起來的時候很是奇怪。原本秦家也隻有個年幼的仆役得了病,事情當即便處置掉了。女郎許不知道,秦氏那代的老族長精於醫道。他老人家很早便現那幼仆情形不對,便將人挪了出去,應衣裳等物也都燒了。可是,這病卻還是傳到了主人們的身上,且最為奇怪的是,得病的都是男丁,尤其是嫡支的郎君們病得最重。後來有日,我看見族長鐵青著臉,從幾個病死的嫡支郎君身上,搜出了幾件很髒的衣物,那衣裳,據說便是最開始得病的那個幼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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