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裏像是有什麽東西牽引,一絲莫名的情緒,飛快劃過了李玄度的眼眸。


    他忽然有些替她手疼。


    “阿素還是歇一歇罷,手不疼麽?”他說道。


    洞簫般的輕語,溫潤柔和,說出來的話卻險些讓秦素氣得倒仰。


    他怎麽知道她手疼?


    還有,這人的後背怎麽忽然就這麽硬了?方才還覺得觸手頗有彈力呢,如今卻有種戳上鐵板的感覺。


    秦素垂眸,黑黃的指頭尖兒都泛紅了。


    那種灰溜溜的感覺又來了。


    罷罷罷,她跟個妖孽較什麽勁?如今局勢未明,多少大事等著她去做,今日李玄度的出現本就是一件大事,她哪還有閑功夫去管旁的?


    她這裏方一轉念,李玄度的語聲便傳了過來:“還是說正事罷。”他的語聲仍舊很柔和,卻沒了方才的玩笑意味。


    不得不說,他再一次洞察了秦素的心緒,接話接得恰到好處。


    “好。”秦素暗裏唿了口氣,應了一字,收迴了手,麵上的神色也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半路被李玄度拖上黑牛車,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其實是有幾分焦灼的,所以方才才會那樣經不起他的一笑。


    即便已經適應了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覺,她也仍舊很不喜歡變故。


    尤其是大的變故,她更是不喜。


    她靜靜地等著李玄度說話,然而,對方卻忽然沉默了下來。


    牛車“篤篤”地往前走著,長長的柳條掠過車旁,風裏有木樨的清香。


    這片刻的安靜,被這沿路的風物拉長了,時間像是靜止了一般。


    好一會後,李玄度的語聲才傳了過來。那聲音被西風拂得輕且薄,仿佛一根細飄飄的絲線,飄進秦素的耳鼓。


    “八皇子……死了。”他說道,修挺的背影裏,驀然似是多了一分蕭瑟。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秦素怔了怔。


    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繼五位皇子遇刺之後,陳國的皇族,再次遭遇了一件大事。


    可是,她很快便明白,她想錯了方向。


    李玄度所說的八皇子,並非是陳國才出生不久的那位小皇子。


    他說的八皇子,在唐國。


    唐國八皇子,死了。


    秦素的後背,忽然便滲出了一層細汗。


    “你說什麽?”她聽見了自己的追問聲,那聲音幹澀而冷,陌生得就像是從別人的口中說出來的。


    分明聽清了他的話,也知道自己並沒理解錯,可她還是忍不住要再確證一遍,“請李郎再說清楚些,誰死了?”


    她的語聲極輕,語氣卻分外急切,似是想要聽到不一樣的答案。


    李玄度的背影一動未動,吐出的每個字卻是格外清晰:“三日前,唐國二皇子、三皇子與八皇子同時遇刺,前兩位皇子僥幸無恙,八皇子……被刺身亡。”


    秦素的手,陡然扣上了窗邊。


    這一迴她聽得很真切。


    李玄度說的,的確便是唐國的八皇子。


    他死了。


    遇刺而亡。


    秦素呆呆地看著李玄度的背影,心底瞬間湧起悚然。


    唐國八皇子居然死了?


    這又是出的什麽幺蛾子?


    前世時,這位八皇子可是威風八麵,不僅殺了唐皇,還殺了好幾個自家兄弟,奪了大唐近半數的軍權,領著自己的人馬殺到了皇城之下,最後更是險些自立為王。


    直到中元十七年,這位暴虐的八皇子方才死於一場戰事,據說是背後中箭而亡,被自己人算計了。


    這樣一個兇悍的八皇子,這一世,居然就這麽被人給殺了。


    那一刻,秦素的腦中驀地冒出了一個念頭。


    “莫非是……”她隻說了這三字,便生生咽住了話頭。


    馬車此時已經駛達了目的地,也就是飄香茶館的角門處,這條巷子裏雖然隻住著普通的民戶,卻並非可以說話的地方。


    李玄度沒再說話,而是喝住了馭牛,下了車。


    秦素也跟著走下了車,帷帽下的麵色微微泛白。


    兩個人無聲地自角門而入,徑直來到了樓上的甲字號雅間。


    直到進門之後,李玄度才接續起了秦素方才未說完的那句話:“你沒猜錯。出手的,應該便是那位‘無名氏’。”他說道,一麵摘下鬥笠,露出了沉冷而俊美的麵容,“此次行刺,共計十五名刺客,皆是黑衣蒙麵,其中有一名宗師、兩名大手,五人一組。在援兵到來前,三位高手全身而退,餘者盡皆伏誅。”


    秦素解帷帽的動作頓了頓。


    隨後,她清冽的眸子便凝在了李玄度的身上,那張蒼白的臉上,已經不再有方才那一瞬的急迫,而是顯得平靜了許多。


    “果真是五人便得手了?”她問道,眸中有著一絲疑惑。


    從最初聽到這個消息的震驚中迴過神來後,她很快便找出了此事最令人不解之處。


    區區五人,竟真能殺了唐國八皇子?


    況且,以那個“無名氏”在大陳謀劃的行刺手段而言,五人一組的刺客中,真正的高手其實隻有一個。


    僅憑這一個高手,最多也隻能起到驚擾的效果,真要奪去一位皇子的性命,力量還是太弱了。


    再者說,大唐代皆是以武立國,國內向來重武輕文,中元帝更是曾戲稱其為“未知教化之愚勇之國”。


    在這樣一個尚武的國度裏,那位八皇子本身據說也精通武技,怎麽就能叫這五個刺客莫名其妙地給殺了?


    內中到底有何隱情?


    “這五名刺客,是否與此前的刺客大不相同?”秦素此時已經解下了帷帽,轉身坐至了案邊,抬頭看向立在憑幾旁的李玄度,語聲泠泠。


    聽了她的話,李玄度身形未動,漆黑的眉微攏著,似是在思索著什麽,好一會後方才說道:“倒非是人不同,而是……物不同。”


    “哦?此話怎講?”秦素挑眉問道,麵上含了一絲不解。


    李玄度轉眸看了她一眼,淡聲說道:“刺殺八皇子的五名刺客之中,有一宗師級別的高手,此人擅射飛針,那針上……淬了劇毒。八皇子自負武技在身,提刀上陣與刺客周旋,結果被飛針刺傷手背,盞茶之後,毒發斃命。”


    居然是用了毒。


    且還是見血封喉的劇毒。


    秦素了然地點了點頭,沉吟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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