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忡看著衣擺那一處的素色繡花,秦素好一會方才迴神,心中驀地微動,便去看一旁的李玄度。


    果不其然,卻見他負手立在她側畔,玄衣上披了一束陽光,發絲落了滿肩,折射出潤澤的光,那光影又融了些許在他的眸子裏,眸中微漾,是一篙點破春江水,又像是月影濾過碧荷塘。


    秦素強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


    這妖孽又在看她的笑話了。


    她揀起一枚櫻桃,恨恨地咬了一口。


    妖孽必須沉塘!


    早晚有一天,她要將這妖孽交給薛二郎處置。


    她這副模樣顯然取悅了李玄度,他唇邊含笑,將一旁的兩碟點心推了過來,介紹地道:“這是他們才想出來的新鮮麵點,這碟是一口酥,那碟是糖梨糕,你且嚐嚐。”


    對於介紹吃食,或者是看旁人吃東西,這位李高僧似是有種別樣的偏愛,每每看秦素用點心時,他的神情都格外溫柔。


    秦素卻是真有些餓了,便也認真用了些點心,期間對李玄度那種過分熱忱的關注,亦根本不為所動。


    待吃了些果點之後,秦素的心情到底恢複了一些,那種腦門絞緊的疼痛,亦隨之減輕。


    房間裏的氛圍略略鬆快了幾分,不過,兩個人心中皆十分清楚,這種情形隻是暫時的。


    發生在大都的皇子行刺事件,終究不是小事,而從中元帝將消息完全封鎖的舉動來看,這位皇帝陛下,怕是動了真怒,陳國朝堂中的情形,往後隻會更加波詭雲譎。


    於是,在短暫的休息(進食)之後,話題便重又轉到了幾位皇子同時被刺的事情上。


    “其餘四位皇子遇刺之事,李郎得來的消息是如何說的,可否告知於我?”秦素折起一角衣袖,執起了茶壺,一麵給李玄度斟茶,一麵輕聲問道。


    李玄度此時已是重又坐迴了座中,神情亦恢複了冷肅。此刻聽得秦素的問話,他便也將那一管弦音壓低了兩分,洞簫般幽沉的語聲,亦有一種動人:“我的人傳信說,其餘四位皇子遇刺之時,正值朝會結束,事發地點便在離著宮門不遠的金水橋畔。那群刺客共計二十人,出手的路數與刺殺太子相同,亦是殺人後投火箭,其中有三人逃跑,餘者盡皆伏誅。”


    “二十人?”秦素輕聲重複道,擱下了茶壺,眉尖微顰,“四位皇子,二十刺客,若是加上行刺太子殿下的那五人,這批刺客共計二十五人。難道是……每五人對付一位皇子?”她的眉峰微微攏著,眸中劃過了一絲訝然,“這似乎……很是平均哪。”


    李玄度“唔”了一聲,端起茶盞,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盞上描繪的素白花紋,語聲遲遲:“阿素說得是極。確實是五人一組,每組刺殺一位皇子。”


    秦素聞言先是一怔,旋即幾乎失笑:“這倒真是……公平得很。”


    李玄度看了看她,灰寂的眸子裏亦劃過了一絲玩味:“確實。翻遍前朝史書,無論是正史、野史,似這般絕不厚此薄彼的刺殺,還真是聞所未聞。”語罷,他忽然向她一笑,話峰亦突地一轉:“紫微鬥數,就沒算出這一點來?”


    秦素倒不虞他有此一問,微怔了怔,複又坦然一笑:“紫微鬥數亦隻是術數中的一種罷了,又不是真的神仙,凡事亦需講究一個機緣。”


    李玄度似是對她的話很信服,聞言亦不再多問,但笑不語。


    靜默片刻,秦素便又問道:“行刺其餘諸皇子之人,身手如何?有沒有宗師級別的高手?諸皇子身邊死傷情形如何?”


    一連串的問題拋了過來,李玄度好整以暇,端起茶盞啜飲了一口,方道:“據我所知,行刺其餘幾位皇子的刺客之中,並無宗師級別的高手,大手級別的倒有那麽兩三個。此外,諸皇子身邊死傷的情形,並不嚴重,明顯好於太子殿下。”


    亦即是說,此次行刺的最主要對象,還是太子,而諸皇子之所以會被刺殺,或是池魚之殃,又或者是混淆視線。


    至少從表麵看來,不出此二種可能。


    秦素凝眉沉思了片刻,旋即便又想起了另一個問題,又問:“大都的情形應該很緊張,朝廷便不曾派兵捉拿這些逃走的刺客麽?還有,那個遁走的宗師級別的黑衣高手,李郎這裏,可有消息?”


    李玄度手下能人不少,秦素總覺得,他派去的人不會如此無用。


    聽了她的話,李玄度漆黑的眉微微一軒,將茶盞輕輕擱在案上,語聲泠然若弦:“那位黑衣宗師武技超絕,破出金禦衛的圍堵,遠遁而去。恰巧我的人乃是擅追蹤的好手,故一路跟著他到了秦州,隻是那人實是機警,還是叫他察覺到了,將我的人打傷後他便又逃了。不過,在交手時,那高手卻落下了一物,如今,這東西在我的手上。”


    他說得極是平淡,然那語句中所含的驚險,秦素卻是能夠想見的。


    這個黑衣宗師的武技果然非凡,連金禦衛的高手也攔不住他。而李玄度派出去的那個人,也確實很有些本事。


    其實,隻要細想便可知曉,李玄度當初派人去盯著太子車駕,本意是衝著盜信去的,其派出的人定也是長於此類,便如前世隱堂的“霧部”,據說那一部的人皆是飛簷走壁,想必與李玄度派去的人有異曲同工之妙。


    李玄度的語聲此刻又響了起來,語聲仍舊微帶凜然:“其餘逃走的三人,亦是至今無消息,以我看來,這幾人恐亦是成功脫逃了。”


    聞聽此言,秦素的眉心動了動,神色亦變得凜然。


    “謀定此事之人,能為實是不小,一位宗師,三位大手……”她輕聲語道,停了停,驀地一個疑問躍上了腦海,不禁又喃喃自語,“這位……‘無名氏’……為何要選在宮門外行刺呢?”


    宮門外禁軍林立,這人選在此地動手,委實稱得上瘋狂。


    李玄度未曾說話,隻向秦素投過去一縷眸光,那視線沉凝冷然,卻又滿含著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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