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正巴不得將這件事情再多講幾遍呢,見秦素問起,她便笑著道:“女郎正問對了人呢,這件事可是有趣,我又聽了個全的,可是比那說書人說的書還離奇,前幾天有一個姓胡的人家落了天雷,燒壞了三間半屋子,女郎可知此事?”


    秦素聞言輕輕頷首,道:“我知道了。還聽說那家的郎君冤枉一個小娘子偷東西,卻不知詳情如何?”


    錦繡得意地笑了起來,一麵替秦素挽發,一麵便將胡天冤枉陶文娟偷盜之事說了,又非常詳細地向秦素解釋了一番垣樓以及微之曰,複又續道:“……說來也真巧,陶小娘子方一暈倒,便有人將垣樓的告示抄了迴來,正正寫的便是胡天之事。那告示將胡天冤枉陶小娘子的事情說得個一清二楚,還指明了人證,最後又說,那胡天當年為謀奪家主之位,毒死族兄,還列了人證物證,如今業報已到,某月某日將有天雷落下,燒毀胡家房屋三間半,說是天道公平,在為那個死去的胡家郎君申冤呢。”


    她說到這裏便賣起了關子,歇住了聲音,一臉“快來追問我呀”的表情。


    秦素聞音知雅,立刻追問:“那然後呢?”


    錦繡一臉得意地笑了起來,續道:“然後啊,便在那告示所說的日子,真真是旱天打雷,而那胡家也真的被天雷劈了,燒掉的房子也恰好是三間半。如今哪,這件事在上京城都傳瘋了,那個壞心的胡郎君已經被官署捉了去,要查他當年殺人的案子呢。”


    她說到這裏便嘖嘖了幾聲,感慨地道:“這可真是報應。那垣樓的東陵先生,可真是比神仙還厲害呢!”


    秦素靜靜地聽著她的話,眸子裏含了幾分恰到好處的驚訝,心底深處卻是長舒了一口氣。


    秦氏的族學,有夫子了!


    有此一事,陶若晦與薛家,已然失之交臂。


    坦白說,秦素並沒敢想此事一定能成,因為她不大記得胡天冤枉陶文娟偷盜的準日子,隻記得大概是在三月下旬或四月初。


    如今聽了錦繡的轉述,秦素終是長出了一口氣。


    此刻的她,有一些些的得意。


    這可是她從薛家手中搶來的機緣啊!


    前世時,救下陶老父女的,其實是薛家的大郎君——薛允衍。


    薛允衍當年赴上京公幹,於官署中聽聞此案,一時引為奇事,便提審了陶文娟,隨後便得知,這陶文娟的父親,便是當年薛允衡於深山中偶遇的那位儒學大師——陶老。


    以薛允衍眼光之炬,自是知曉此人絕非池中物,於是,這位鐵麵郎君幹淨利落地將胡天治了罪,那一應證據皆是他派人查到的,以薛家之能,這些小事自不在話下。


    前世時,這件小案子原本微不足道,誰想胡家卻忽然遭了天雷,此事立時轟動了整個上京,於是這件小案子也被人挖了出來,內中詳情幾乎人盡皆知,否則秦素也不會知道得這般清楚。


    按下滿心的喜悅,她凝眸看著自己鏡中的臉。


    若非場合不對,她實在很想放聲大笑。


    霍至堅之事,終於扯平了,薛允衡,或者說是薛家欠了她的,也算是還了一部分。


    所謂弟債兄償,她這心裏總算是舒服了一些。


    想到此節,秦素禁不住又要彎唇。


    那位陶若晦,可是將來名震三國的一代大儒。秦家得此夫子,往後必會越辦越好。


    當年,陶若晦因感念薛家兩次的救命恩,於是便心甘情願地進薛府做了夫子,頗教出了幾個出色的子弟,後更以一篇錦繡文章成名於三國。而陶若晦之女陶文娟,與薛家亦另有一段因緣。


    不過,這一世,在秦素的謀劃下,局麵已然改變。


    她提前救下了陶老父女,接下來還會以東陵野老的名義,贈上藥方。


    如此一來,陶老沉屙便能早日痊愈,前往青州尋找族兄。


    此人本就清高自傲,不願依附大族,如今秦素如他所願,將青州秦氏的族學拱手奉上。想來,以秦家的門第,陶老應該更加中意,再由秦素於上京調派,陶老成為秦氏族學的夫子,絕不成問題。


    秦素隻需再將幾顆棋子變動一二,則青州秦氏與廩丘薛氏,便會站在一條線上,這是秦素的最終目的。


    而此事的前提是,陶文娟與薛氏的那段因緣,需得重新續上。


    好在,薛允衍來上京的日子並不遠了,前世時,他是在四月中旬左右抵達的。


    陶家父女,彼時想必已然離開了上京。


    秦素淺笑盈盈,信步踏下了幽翠閣的石階。


    今日的她起得頗早,到達林氏所住的堆錦樓時,天邊的曙色才剛剛泛出一層白光。


    說起來,許是近來時氣不佳,東院的幾個女郎相繼病倒,請醫問藥不斷,因此,晨定時也就隻有秦素與秦彥樸這兩個人。


    對於這兩個庶出子女,林氏向例是能少見便少見的,因此這幾日的晨定也很簡單,不過是晚輩行禮問安,略坐一會,便可散了。


    可是,今天的情形卻有些不對。


    秦素尚未進院門,遠遠地便聽見那屋中傳來了說話聲,微有些尖利的婦人聲線,像一根細針紮進了人的耳朵:“……那鋪子地勢並不好,你長兄辛苦操持一年,也沒多少進項……”


    是大舅母何氏的聲音,像是在訴苦,語氣卻帶了幾分居高臨下。


    秦素垂眸看著腳下的青磚地,麵無表情。


    這兩位所謂的舅母,大舅母何氏牙尖嘴利,二舅母金氏小氣貪婪,沒一個是省油的燈。這兩人今日一早來訪,想是前些時候林氏托忙不見,她們等不及了,於是大清早地上門堵人。


    秦素看了身旁的秦彥樸一眼。


    秦彥樸正在抽條長個兒,肥肥的麵頰瘦了一圈,身量也見長,倒是那繃緊的臉蛋與幼時無異。


    此時便有小鬟通傳:“五郎君與六娘子到了”。


    裏頭的說話聲戛然而止。


    秦素麵上帶了一絲淺笑,與秦彥樸二人進了正房,果見房中除了林氏,還坐著金氏與何氏。


    “五郎退下罷。”還未等兩個人行禮,林氏便不耐煩地揉著眉心說道。


    秦素一怔,旋即心頭微冷。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前世的今天,便在這堆錦樓中,她領了一通極重的責罰,起因便是金氏與何氏當著秦素的麵兒,以言語逼迫林氏去太夫人跟前哭窮要錢,說是要在鬧市再開一間鋪子。自然,這鋪子應該放在林氏名下,再由林氏的兩個嫡兄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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