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傅彭這個名字,還是秦素在偽製的路引上給福叔起的,傅、福二字同音,就算她一時走了嘴,也不會叫人揪住錯處。而這處宅邸,亦是在她的授意之下,由傅彭夫妻出麵賃下的。


    離開連雲之前,她將開茶館與賃屋等事皆寫了下來,其中便有交代,要他夫妻二人在貼出微之曰的第一張告示後,便立刻前往壺關城,一麵暗中查訪壺關窯諸事,一麵賃下李家別院附近的宅子,並與李府中的廚役交好起來,何時見秦府馬車進城,何時便往李府大廚房的食水中下藥,並於當晚在角門處與秦素相見。


    秦素此前並未料到,傅彭居然能賃到李宅隔壁的院子,這也是意外之喜。不過,那半包好藥卻是浪費了大半,中了沉香夢醉的秦府諸人,此時睡得正好,而清芷樓裏的一眾人等中了雙重迷藥,睡得更是死沉一片。


    至於阿穀,她連中了福叔與秦素的藥粉,睡得都打了鼾,秦素進出直若無人之境,沒有半點阻礙。


    雖是諸事順遂,然秦素的心卻還是有些沉甸甸的。


    方才她出門時才驚覺,那李家別院的角門,竟是虛掩著的。


    這便表明,秦素此前的推斷很正確,今晚的確會有人有所行動,而她沒料到的是,會有人出府或進府。


    直到此刻,她的心跳還有些不穩。


    她很擔心那人已經出了府,而後又比她早一步迴府。若是如此,秦素想要迴宅子,還頗有些難度。


    然而,今晚的會麵極重要,她必須與傅彭見上一麵。接下來的一、兩個月,因著守孝,她仍舊隻能窩在上京的秦宅之中,不得出門見人,而她要做的事情卻是等不得的,必須盡早安排下去。


    就算再是兇險,她亦隻能冒險一行。


    抬袖拭了拭額角的冷汗,秦素心下不免有些自嘲。


    這幾日她屢屢以身犯險,若在隱堂,早就該死上好幾迴了。可是,當此情景,在沒有一人幫助的情況下,她也隻能勉力而為,顧不得那許多。


    此時,他們已然來到了一所小跨院裏,阿妥便候在院外,見了秦素,她當先便紅了眼眶,上前見禮過後,便抹著眼淚細細端詳著秦素,哽咽道:“女郎瘦了,麵色也不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秦素上前扶起了她,溫言安撫:“我無事,如今正長個子呢,自是瘦些。且府中守孝,隻能食主食,無菜蔬,所以才會麵色不佳,阿妥勿要擔心。”


    說到這裏,她似是想起了什麽,又掩唇笑道:“瞧我,竟還叫你阿妥,現下應該叫東家太太才是了罷。”


    “這……哪裏當得起。”阿妥立刻不安起來,站在那裏不停地挪著腳,兩隻手似也沒處放一般,看上去極是忐忑。


    秦素便笑道:“此乃你們應得的,我說你們當得起,你們便當得起。”


    傅彭此時便壓了低聲音,恭敬地道:“女郎說笑了。我們的一切皆是女郎給的,女郎待我夫妻有再造之恩,這個恩,我一家生生世世,皆不會忘。”


    秦素聞言,清亮的眸子微微閃動,頷首輕笑,道了一個“好”。


    知恩圖報乃美德也,理應推崇。


    傅彭便微彎了身子,向一旁伸手道:“女郎請進屋敘話。”


    阿妥連忙應聲道:“正是,正是,女郎先進屋,外頭還是有些涼的,女郎可莫要受了涼才是。”


    她一路絮語著,似是又迴到了當年在連雲田莊時的模樣,秦素也不去打斷她,任由她扶了胳膊,來到了廂房。


    幾個人分別落了座,阿妥又張羅著倒了茶來,秦素便轉向一旁的傅彭,輕聲道:“時間緊迫,倒是不及說旁的,還請傅叔先告訴我,壺關窯那裏,你們可查到什麽?”


    傅彭早有準備,此時便壓低了聲音道:“我悄悄地查了好些日子,隻是那窯廠近來關著,出入隻有幾個管事並匠師,並無旁人,倒是無法進去察看。那幾個管事中有兩個是鍾家派去的,一個叫鍾良,一個叫鍾寶,另有三個秦府管事,一姓趙、一姓李、一姓徐……”


    他簡要地將窯廠的幾個主要人物介紹了一遍,複又道:“因女郎交代此事極為重要,故我沒敢請人幫忙,隻自己暗中查訪,這些日子下來,卻是沒發現有什麽問題。”


    秦素也早想到了這一節,聞言倒並未灰心,而是蹙起了眉,思忖片刻後,方輕聲問道:“在秦家的人住進來之前,可有什麽人出入李家的別院?”


    若有,必與沉香夢醉有關。


    然而,傅彭皺起眉頭想了一會,卻搖頭道:“應該無有。那幾個管事並匠師並不往此處來,李家別院出入的,全都是本就有的那幾個人,我們都是識得的。”


    秦素的眉心便蹙得更緊了些。


    既是無人出入,那這沉香夢醉,應該便是府裏的人安排下去的。


    會是誰呢?


    最可疑者自然便是劉氏。


    可是,秦素想不出劉氏這樣做的理由。


    依今日所見,此婦極為精明,並沒有理由幫別人害自己的婆家,且前世時,鍾家滿門亦是被判了重罪,男丁斬首,女眷充作官伎,無一可免。


    當然,這也未必便是定論。


    隱堂對於秦氏、鍾氏這樣的小士族,並不如何關注,得來的消息很可能便有疏漏,卻也不可就此信了去。


    秦素凝眉思忖了一會,便放下了心思。


    “罷了,且說說上京吧,垣樓情形如何?”她端起茶盞淺啜了一口茶,輕聲問道,那雙清亮的眸子映著燭火,亮若晨星,便是膚色黑黃,亦掩不去那豔麗的容色,直叫人莫敢直視。


    傅彭與阿妥俱皆垂下眼眸,心中同時驚歎:女郎容顏,比當年的趙氏還要盛了三分。


    數息之後,二人才攏住了心神,傅彭便理清思緒,將上京發生的事情細細地說了,最後又笑著道:“……如今小半個上京皆在等著那戶人家福李果熟,垣樓每日茶客盈門,更有人花重金求一句贈言,可算是一炮而紅。”


    垣樓能取得如此成就,直是叫人驚歎,他二人身為東家,自是無比欣然。


    這結果亦讓秦素極為滿意。


    她此前安排下的第一個微之曰,就是想要看看效果如何,如今得知結果甚好,她也是歡喜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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