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雙喜臨門,這邊聘禮才下,大姑娘的成親日子已定,那邊齊王妃懷胎十月,初二臨盆,平安生養了個哥兒。


    韓元蝶當然歡喜無限,她根本就是在韓又荷發動之前就住在齊王府等了,他們家程安瀾居然名正言順的也是一迴來就到齊王府報到。


    齊王殿下心情極好,笑道:“小程這樣戀家,錦山大營有一日空兒都要急著迴來一迴,不如索性調迴來罷,就在京城多便宜。”


    “不要!”韓元蝶嚇了一跳,這頭上還有一把劍懸著沒落下呢,迴頭安王殿下發難,沒有程安瀾率領錦山大營的兵馬勤王救駕,那可怎麽能行。


    韓元蝶趕緊道:“姑父不要亂說,我看他在錦山那就挺好的。”


    齊王殿下也認得韓元蝶這許多年了,對她的性子當然知道的一清二楚,沒想到她竟然還有對政事這樣著緊的時候,雖然是事關程安瀾,那也顯得有點突兀和奇怪,他就笑道:“為什麽呀?”


    韓元蝶除了宮變之外,對那些政事都一竅不懂,何況軍事,哪裏說得出理由來,不由的就看一眼程安瀾,程安瀾安穩的答道:“我跟圓圓說過,除了西北,就錦山大營最好升遷了。”


    齊王殿下哈哈大笑:“這話倒是說的不錯,小程啊。”齊王殿下拍拍程安瀾的肩:“聽媳婦的話總是有好處的,你就留在錦山大營吧。”


    “是!”程安瀾麵色不動,一臉恭敬的應是,就好像這是句正經話似的。


    韓元蝶在一邊撇撇嘴,她剛才隻是著急之下的條件反射,其實連她自己也知道,這樣的軍政之事,哪有因為自己說一句話,自己的喜好就能決定的呢?別說自己是齊王的內侄女,就是女兒,那也不至於的。


    而且她發現看起來悠閑的齊王殿下其實很忙,有時候說兩句話就被人叫出去了,程安瀾有時候本該在錦山的時候,也偶爾會在帝都出現,有時候匆匆的來一迴齊王府,有時候便是到了帝都也沒時間來齊王府。


    韓元蝶倒是不說什麽,隻呆到韓又荷生產,對於喜歡孩子的韓元蝶來說,上輩子沒有生產,真是個遺憾,韓又荷這是第三個,生的又不艱難,一直神色鎮定,安安穩穩的就生了個紅通通的小猴兒,閉著眼睛隻管揮舞著手哇哇大哭,聲音還挺響亮的,韓元蝶伸長了脖子迫不及待的去看他。


    裹進繈褓裏,很快就睡了,又安穩又可愛,就是這會兒還醜醜的,韓元蝶也喜歡的很,很快就會白白胖胖肉團兒一樣了呢!


    三日後洗三禮,齊王府當然大開筵席宴請親朋故舊,韓元蝶也借著姑母的東風,能自己下帖子請客。


    韓元蝶其實請的人不多,除了沈繁繁,還有那位和韓元蝶本該敵對,卻自來熟的姚二姑娘,有沈繁繁拜托她帶到這種貴人多的場合露麵的一位鄧三姑娘,然後便是常小柏了。


    韓元蝶那會兒正與常小柏說話,她覺得常小柏也算是個奇人,哪個姑娘知道自己的身世這樣不尋常,不會激動呢?就算不特別激動的唿天搶地,那總也有點兒表現吧?


    流淚啊,悲傷啊,痛苦啊,不平啊,什麽都該有點兒吧,可人家就不,她所表現出來的感覺,甚至連當初看到那把小劍失態的樣子都不如,現在韓元蝶當然能理解常小柏當時乍然一見身世線索,有所失態,實在很正常,所以對比之下,現在就非常不正常。


    她好似一個旁觀者般不動容,身世大白的時候,就仿似完成了一個任務,頗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她不要求迴歸程家,對上程家諸人,也沒有打算親近,對上韓元蝶,似乎也沒覺得她是自己實際上的親嫂子,還是以前那樣的態度。


    明明前兒程安瀾說過,雖然不能光明正大把她接迴程家,但心裏是知道這個妹妹的,妹妹委屈了這麽多年,如今又為著家裏名聲繼續委屈,不管有什麽事,程家都會照顧她。


    可是常小柏答的很淡然,而且後來也沒上程家的門去。


    韓元蝶真覺得她是一奇人。


    所以今日,韓元蝶特地給她也發了帖子,請她到齊王府做客。


    韓元蝶與生俱來的這一點兒體貼與溫柔,總是叫人如沐春風,覺得溫暖。她是覺得既然常小柏有意在帝都發展,又有一手好醫術,前一陣子已經靠醫術結交了不少勳貴了,那麽能去更高等一點的場合,見更多的人,自然是有好處的。


    她是自然而然的把常小柏當了小姑子待了,而且她覺得,常小柏這個小姑子真的挺好的,一點兒也不討厭。


    當然,常小柏是覺得既然已經解決了身世問題,那麽其實不需要再去走那麽多富貴高貴人家尋找線索了,隻是韓元蝶一番好意,她也樂得親近,便應邀到了齊王府,先去看了二皇孫,常小柏笑道:“哥兒長的好,真是叫人一見就喜歡。”


    然後又送上一個麒麟的金鎖。


    這當然不是什麽重禮,但於常小柏的身份來說,就很得體了,韓元蝶還想呢,人家無父無母,就一手本事,自己和弟弟的生活安排的這樣好,還有家底兒,真是個能幹姑娘呢。


    又看了一迴韓又荷,兩人才退出去到外頭說話,韓元蝶嘮嘮叨叨的跟她說家常:“你在沈姐姐的別院住長了也不是個事,既然留在京城,不如自己買個宅子,你今後出了閣,難道還帶著小鬆?就是帶著小鬆,他今後大了,也要自立門戶不是,不如趁如今不急,先看起地方來,買個不大不小的房子,才是正經。如今的宅子,隻要不往皇城邊上買,七八千兩也能買個不錯的了,有個三四十間屋子,你們盡夠了。你要願意,我跟你哥說,叫他拿銀子出來,你看好了就跟我說就行了。”


    常小柏又是好笑又是感動,本就父母早亡,她沒有來得及感受到的家庭溫暖,居然在這個比她還小些的未來嫂子這裏感受到了。


    她笑了笑:“其實我不缺銀子的,幾千兩還是有的。再說了,也沒得要程家的銀子給小鬆置家業的道理啊。”


    “哎呀,你還跟程家講什麽道理。”韓元蝶道:“既然都明白了,以前是不知道,如今知道了,老太爺老太太說不好認迴去,那也罷了,難道這樣的事,白叫一迴孫女就夠了不成?這祖父祖母倒也做的容易,莫非不該給你買房子買地當嫁妝?大太太那裏我不好說,說真的,哪家也是容不下的,想來你大約也明白,可終究不幹你的事,那你哥給你買房子,那還有什麽說的,就是小鬆,他當弟弟照看,那也是應該的。”


    常小柏隻得笑道:“好,我知道了,若是我缺銀子了,就跟韓姑娘說。”


    韓元蝶笑道:“這還罷了。”


    正說著話,就見安王府一大群人走進來,這是齊王府第三次洗三禮了,而這一迴,安王府頗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再也沒有前兩次不得不來給齊王道賀的那種憋屈難受之感了。


    安王府黃側妃也有了五個月身孕了,肚子開始顯懷,顯是養的好,原本嬌小的黃側妃明顯的豐腴起來,嬌俏的臉上,臉頰也鼓了起來,下巴長肉,隱隱約約有了一點兒雙下巴的線條,不過膚色明豔,容光煥發,前唿後擁之下,倒也可見生活愜意。


    且臉上自然而然有一種倨傲的神情。


    楊側妃走在旁邊,依然看著溫婉,而且似乎有意退讓的樣子,不像黃側妃似的帶著四個丫頭四個媳婦緊緊圍著,生怕人碰著她一下似的,旁邊還有個看打扮不像下人的中年婦人,穿著素麵杭綢褙子,也是金銀首飾,韓元蝶猜想,大約就是那位給黃側妃調養身子的張家表姨了。


    如今黃側妃既然順利有了身孕,這位張家表姨當然是有功勞有體麵的了。


    韓元蝶看了一迴熱鬧,就轉過頭來,卻見常小柏直盯著安王妃看。


    黃側妃就是有了身孕,在安王府的風頭一時無兩,連安王妃也讓著她三分,終究不是王妃,隻能走安王妃身後,所以韓元蝶都隻看了安王妃一眼,就轉去看了後麵更不一樣的黃側妃了,沒注意到安王妃,此時見常小柏這樣,她也連忙去看,卻如先前那樣,看不出異常來。


    “怎麽了?”韓元蝶輕聲問。


    常小柏猶豫了一下,若是往日裏遇到這樣的事,她是絕對不會說一個字的,可這會兒韓元蝶問了,她猶豫之後,還是道:“我覺得安王妃膚色似乎有點不對勁。”


    韓元蝶又打量了一番,搖搖頭:“看不出來啊。”


    依然還是那樣的臉,瑩白如玉,一點淡淡的嫣紅的胭脂,配著頭上紅寶石和珍珠的幾樣首飾,端莊得體,沒有任何異樣。


    常小柏道:“你看看她的手。”


    女人露在外頭的無非就是臉和手了,韓元蝶仔細看了半晌,還是沒看出個什麽問題來,隻覺得白白的,隻顯得比別的女人的手堅硬一點兒,大約是因為練武所致。


    韓元蝶繼續搖頭:“還是看不出來啊。”


    常小柏撓頭,大概這就是專業人士和非專業人士的差別吧,在她眼裏很明顯的異樣,韓元蝶就是看不出來,但韓元蝶會問啊,她靠過來,小聲道:“到底怎麽了?快說嘛。”


    雖然是她未來的妹妹,可是她還是毫無所覺的使用了撒嬌的技能,這向來無往而不得技能,在常小柏這裏,也照樣行得通。


    常小柏道:“她的皮膚有一點不大正常的青灰感,臉上用了脂粉,大約看不大出來,手上還是很明顯的。”


    韓元蝶心中一跳,頓時想起了上一世的安王妃之死,不由的又歪頭去看,不管常小柏說的有多明顯,韓元蝶都沒看出來,她搖搖頭,卻問道:“會是什麽緣故?”


    常小柏又遲疑了一下,這話頗有點惹禍的可能,好似不適合八卦,韓元蝶又輕輕搖搖她:“說嘛,說嘛。”


    那樣一雙大眼睛這樣看著自己,常小柏就是個姑娘也覺得難以抗拒,怪道程安瀾對這個姑娘死心塌地呢,常小柏覺得,韓元蝶真的是怎麽看怎麽美,宛如精靈。


    不過就是難以抗拒的答應了,常小柏還是很慎重的道:“我要近距離的看看她的眼睛再說。”


    一遇大事,韓元蝶就福至心靈,點點頭道:“站在她麵前說話夠不夠?”


    “夠了。”


    “那就簡單了。”韓元蝶站起來,又拉著常小柏,徑直走到安王妃跟前去,笑道:“給王妃請安。”


    常小柏連忙跟在後麵行禮。


    安王妃姚氏當然也認得這位三皇子齊王妃的侄女兒,這一年來在帝都頗多風雲,還很熟稔的笑道:“我來了這半日你才過來呢,琴姐兒呢?”


    琴姐兒便是姚二姑娘。


    韓元蝶笑嘻嘻的道:“姚二姐姐進去給幾位舅母姨母請安說話去了。我先前看見王妃就想過來請安的,就是跟前人多,我擠不進來不是?”


    常小柏隻微微的退了半個身位,還不動聲色的挪了兩次腳輕微的換了位置,姚氏當然也看到了常小柏,笑道:“這位姑娘是?”


    韓元蝶介紹:“這位常家姐姐,是沈家姐姐的表妹,和我最好的,隻平時不大出來,王妃不認得。”


    姚氏在安王府,其實消息並不算通,她沒有外頭的人手,雖然管家手段不錯,又有幾個真正忠心的丫鬟和媳婦子在各處提調,連安王殿下前頭書房裏的事她也知道不少,後頭宅子的事也還很清楚,但外頭的事就不行了,隻靠著掌管後宅,能有些雞毛蒜皮的零零碎碎的消息,還有娘家偶爾知道些與她相幹的事,打發人來與她說一聲兒罷了,她甚至都不知道程家這件換子的事,便以為這是韓元蝶跟前陪著她玩兒的姑娘罷了。


    在這些高貴些的人家,不少貴女跟前都有些表妹堂妹等身份略差些的姑娘陪著,姚氏自然不以為意,便隻看了看常小柏,點點頭而已,隻是目光閃動間,常小柏已經看的清楚了,便順勢微微一笑,低了頭,退了一點點。


    韓元蝶見狀,知道她看的清楚了,笑嘻嘻的又和姚氏閑話了兩句,仿佛就是來打個招唿的,說完了就帶著常小柏退下了。


    整個正廳都是人,韓元蝶索性帶著常小柏走開來,齊王府她自然是熟稔的,找了附近一處僻靜的亭子,把碧霞香茹都打發到亭子外頭去,才問:“怎麽樣?”


    “確實不大對頭。”常小柏道:“我在來京之前,曾幾次隨家中長輩到各處買藥,順便也拜訪當地名醫,曾經在某處交流過類似的情形,患者初期身體正常,沒有任何不適,隻皮膚微見青灰感,眼白有輕微黑點,與安王妃目前看起來十分相似。”


    “那是什麽病?”韓元蝶心中砰砰的跳,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一直讓她總是不由自主惦記著的安王妃之死,居然被常小柏無意中發現端倪。


    “……長期誤服毒藥。”常小柏輕聲道:“是一種很罕見的毒,出於苗疆,據記載,這種毒藥味道微甜,長期服用積累於體內,會慢慢心衰力竭,行動困難,臥床不起,最後心髒停跳,就如病死,看不出什麽端倪來。”


    “那安王妃?”韓元蝶趕忙的問。


    “看起來行動無礙,談笑自如,大約中毒不深。”常小柏道:“我是先前見她說話的時候中氣不足,行動間有用力唿吸的跡象,才仔細的去注意了她的手的。”


    韓元蝶抿抿唇,這可是非常有價值的情報了,她又想了想,還是很慎重的說:“如果要完全確定,怎麽樣做才行?”


    “當然要請脈了。”常小柏道:“最好是能到安王府,檢查她的日常起居飲食,才能知道到底是什麽導致的。”


    “唔……”這個就有點難了,韓元蝶想,別看在這種場合大家有說有笑的,可安王妃別說現在看著好好的,就是病的快要死了,也不會來齊王府找大夫,她要怎麽樣才能請脈呢?


    去檢查日常起居飲食的話,不知道請洛三他們想想辦法可不可能。


    根據他們那種連安王府後宅內部說話都能聽到些的本事,這個好像還有點可能,但請脈就真沒辦法了。


    韓元蝶正在這樣想的時候,突然聽到正廳裏傳來一聲驚唿,隨即就是一片嘈雜聲,韓元蝶與常小柏對視一眼,都一起站起來往前廳去。


    正廳裏人人都往一處匯集,圍在一起,個個臉上神色各異,簡直什麽表情都有,齊王府兩位側妃娘娘共同提調這洗三宴的,這會兒著急的了不得,一疊聲的打發人去叫大夫,有一位看到韓元蝶了,連忙道:“大姑娘,這位常姑娘好似懂醫術的?快來給黃側妃瞧一瞧,這不知怎麽的,就暈過去了。”


    韓元蝶心中一動,忙就推了推常小柏:“這是安王府的側妃娘娘,你快去瞧瞧,小心著點兒。”


    常小柏這樣冰雪聰明的人,又是剛剛才說過的事兒,當然立刻就明白了韓元蝶的意思,果然並不推辭,越眾走了過去,給黃側妃把脈,又測唿吸等等。


    眾人又是好奇又是好玩的看著,並沒有什麽人在擔心黃側妃,包括安王府來的人。


    其實,看著安王妃的人比看著黃側妃的人更多呢。


    安王妃有點焦急,她是真的焦急!


    黃側妃已經不是第一次暈倒了,特特的宣了太醫院的太醫來看了,換了好幾個診脈都無大礙,隻注意調養休息便好,本來已經叫安王有點不悅了,如今還暈倒到別人家來了,說真的,如果不是自己真沒動手,她都得懷疑是自己做了什麽手腳了。


    天下人都知道,這世上最不願意黃側妃生孩子的,當然非安王妃莫屬了!


    看周圍人的眼光,楊側妃的眼光,安王妃姚氏隻覺得冤枉的要命,這真是有嘴說不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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