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安公主物色了幾日,找到了敬國公府的一位不遠不近的堂嫂曹氏,平日裏三時六節也總會到敬國公府給太夫人請安的,能說會道,有事兒敬國公府也幫襯過幾迴。她的娘家母親姓程,是程家老太爺的堂侄女兒,雖算不得不十分近的關係,但托了去程家坐一坐,把意思露一下,也是合適的。


    曹氏難得被華安公主請一迴,丫鬟進來一說,就趕著換了衣服坐了車去公主府,華安公主預備了幾匹尺頭幾個金銀錁子,把自己的打算跟曹氏說了一迴,那曹氏也是個伶俐人,頓時就笑道:“竟是這樣的喜事,公主想得到我,我自然去走一趟的。不是我說,就憑大姑娘的才貌,我略往那邊老太太跟前露一句口風,一家子定然是歡喜的了不得,要備了大禮上門來求呢。”


    這曹氏說話雖算不上精致,倒也好聽,華安公主聽了也微微笑道:“我家悅兒那是我的心頭肉,我是舍不得她的,暗地裏也都看過,就是沒尋著滿意的,其實門第倒不要緊,要緊的是哥兒好,不是我誇口,悅兒不僅自己就有封號在身上,今後出嫁了,單我給她預備的嫁妝,那也夠她使一輩子了。配誰配不上呢?”


    曹氏沒口子的稱是:“便是皇子,那也是足夠了!”


    華安公主矜持的笑道:“那倒是不敢高攀。說起來,還是前兒駙馬說起這位小程將軍,見過兩三迴,著實是個可靠懂事的,且又是有擔當的,前兒在城門口救了人家韓大姑娘,為著免得姑娘家尷尬,還特地求皇上賜婚,都攬到自個兒身上,我聽了就覺得他好,卻沒想到人家韓家還看不上。”


    那曹氏是程家的親戚,這件事倒也知道個七七八八的,此時便笑道:“聽說是因著韓姑娘年紀小,家裏舍不得,才沒應的。”


    “說的也是。”華安公主微笑道:“若是悅兒也才十三,我當然也舍不得的。不過倒是這事兒我就對他留了心,又請駙馬打聽了一迴,實在是個好孩子,這才請嫂子來說說呢。”


    曹氏捧場的笑道:“可見隻要是好的,在哪裏都能顯出來不是?我那外甥如今得了公主的青眼,今後自然是隻有更好的。我已經明白了,明兒我就去給太夫人請安去,可不得把他們歡喜的了不得?公主且等著我的好信兒罷。”


    華安公主笑著點頭應了,女方看中男方,向來不好直接請媒人上門的,都是托中間人去透個意思,男方若是願意,請了媒人上門,自然也就成了,若是不願意,也不損顏麵。公主府也自然從俗。


    那曹氏當然也很明白這個道理,在公主府又坐了一迴,得了華安公主的東西,便坐車迴家去。


    第二日一早,用了早飯,曹氏就吩咐喊車來,要去程家說話,走到門口一看,門口是一輛新簇簇的藍頂綠油車,貼了個順豐車行的標誌,卻不是她家裏慣用的那一家的車。便問婆子:“這是在哪裏叫的車?”


    曹氏這一家原是早就分家出去的,家裏不過七八口人,也沒什麽大的進項,自己也就沒養馬,平日裏出門都是在外頭車行去叫車,自然有叫慣了的地方,那婆子聽問了便笑道:“這是前頭拐角新開的一家車行,我先前出去叫車的時候,那邊正好小車派完了,隻有大車了,倒是這家我看著新開的,車都是新的,且還便宜一點兒,就叫了他們的車。”


    曹氏看了一迴,見趕車的是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一臉的憨厚老實,這會兒低眉垂眼的垂手站著,倒是比原本那邊車行油滑的老車把子看著順眼,便點點頭:“那也罷了。”


    便帶著伺候的丫鬟翠兒上車。


    那婆子伺候著曹氏上了車,不由的摸摸掖進腰間的幾個銅錢,滿心歡喜,在這家替主子叫車,還能吃幾個車錢的迴扣,倒真是一筆好生意,主子一月也要叫七八迴車,每次都有進賬,一月下來怕不有小半個月的月例了?


    曹氏坐著車,聽得碌碌的走了一盞茶時分了,丫鬟翠兒道:“怪道這車便宜呢,連個窗子也沒有。”


    “有什麽要緊的,又不遠。”曹氏倒是沒覺得有什麽打緊。


    又坐了一刻鍾時分,估摸著差不多到了,那馬車果然停了下來,曹氏聽得那車把式跟門房道:“我們是邢三奶奶家的。”


    門房道:“原來是他們家,進去罷。”


    今日這門房還真好說話,曹氏想,她娘家雖是程家的親戚,但她到底是出嫁女,來的並不很勤,尤其是這程老太太摳門,有巴結她的精神,多往敬國公走,倒是更有用些,是以在這程家,曹氏不算常客,往日裏總是要露露臉才進去的,今兒倒是順利。


    馬車往裏走了一小會兒,到了程家的二門上,那車把式才過來放了凳子,一個打扮的利利索索的管事娘子已經帶著小轎子迎了上來,親自來扶:“二姑太太小心些。”


    那管事娘子三十多的模樣,穿著淺藍素色杭綢的褙子,頭上是金包銀的簪子,手腕上一對兒素銀刻花的鐲子,一看就是有體麵的,曹氏以前沒見過,便笑道:“還不知道媽媽尊姓。”


    翠兒在後頭付了車錢,那車把式就趕著車走了,那管事娘子笑道:“哪裏當得起,我在大太太跟前當差,男人姓王,二姑太太隻管吩咐我。”


    “原來是王嫂子。”曹氏點點頭,又問:“老太太在家的罷?我還是先去給老太太請安去。”


    王嫂子笑道:“二姑太太來的不巧了,今兒原是晉王府小公子洗三禮,老太太早早的就帶著二太太,三太太和姑娘們都去恭賀去了,倒是我們太太還在家裏。”


    大太太是寡居之人,這種喜慶場合向來避諱不去的,曹氏聽了笑道:“那是真不巧了,那我就迴頭再來給老太太磕頭罷。”


    一頭說著,就坐了轎子跟著王嫂子往裏去。


    大約是一家子都出門了的緣故,二門往裏頭一路都很清淨,幾乎沒有見到丫鬟婆子走動,倒是隱約有一股子油漆之類的味道,不少地方看著都新嶄嶄的。山石樹木擺設等看著都不大一樣,王嫂子本來就一路都在陪著說笑,這會兒越發笑道:“前兒是我們老太爺的壽辰,又是大哥兒得封將軍,這樣的喜事,府裏許多地方都修葺了一迴,門窗都刷過了呢。”


    這就是抖起來了啊,曹氏暗暗點頭,她們家雖然比不上程家,可程家以前也不是這個樣子,這有子弟出息了,立時就不一樣了,瞧連公主殿下都要許女兒與他們家,那自然是看好程安瀾的意思。


    小轎子一直抬到了大太太住的院子門口,那王嫂子殷殷勤勤的扶著曹氏下轎子,引到台階上去,早有丫鬟打了簾子,程大太太已經在前廳等著了。


    曹氏的腳步凝了一下,有一點疑惑,程大太太卻是笑著道:“二妹妹來了,快坐,倒茶來。”


    曹氏忍不住的又端詳了程大太太一下,才說:“大嫂子瞧著有些清減了。”


    程大太太道:“我上月得了一場風寒,著實弱了一成,大夫吩咐不能見葷腥,就是這會兒,還清粥小菜的用著呢,前兒我娘家嫂子來瞧我,說我都瘦的脫了型了,差點兒不敢認。”


    曹氏心裏也是這樣想的,她雖不是成日裏往程家來的,但一年裏頭也要見好幾迴,程大太太多半時候也都在老太太那裏陪著坐一會兒,曹氏便覺得今日一見程大太太,似乎變的有點厲害。


    不過聽她這麽一說,倒也覺得其實是因為瘦了些的緣故,程大太太又拉起家常來:“前兒二妹妹進來跟老太太說的那個偏方,老太太用了這些日子,倒是覺得有用,下雨日子竟是好過了些。”


    說著隨手扶了扶頭上一隻新金打的簪子,切麵閃閃發光。


    “能有些用就好了,這就是我孝心虔了。”曹氏笑道,又看了一眼程大太太的頭上,心中暗道,這還真是抖起來了啊,倒是享到繼子的福了,不禁就把先前那想法忘了,又說了幾句家常,程大太太都很耐心的笑著點頭,不過也沒多的話,曹氏倒也不在乎,寒暄完了,就說起正事來:“今兒我來,其實還有一件大喜事呢。”


    程大太太笑應:“什麽事?”


    ……


    隻過了一盞茶時分,曹氏便怏怏的告辭而去,程大太太十分客氣,吩咐人套了車,把曹氏送迴家去。


    程安瀾叫小虎去守著,眼見得曹氏迴了家,停了一停,衣服也沒換,又吩咐去叫了車,往華安公主府去了。


    小虎在那新開的車行門口坐著,眼見得曹氏再不複昨日那般歡喜的樣子,有些垂頭喪氣的往華安公主府去,嘿嘿的笑了一聲,迴頭吩咐道:“行了,兄弟們,收工!”


    登時那車行就忙碌了起來,車行裏的馬車身上順豐車行的標誌取了下來,換成了別的車行的標誌,然後紛紛往全城各車行送去。


    都走完了,小虎親自關了門,在門上貼上東家有喜,暫停營業的告示,一溜煙的跑迴走馬胡同去了。


    程安瀾並不在,今日真是晉王府請客,隻是沒請程家女眷罷了,倒是請了韓家,韓家現在算是宗室的親眷了,程安瀾在這邊看著完了事,就去了晉王府,還是要跟圓圓說一下。


    而韓元蝶這會兒正納悶呢,和慶縣主這會兒故意在她坐的桌子邊兒上坐著喝茶,還一臉得意的笑的樣子,這是怎麽了?


    前兒和慶縣主看著她的時候,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莫名其妙找她麻煩,她後來是知道了原來和慶縣主看上了程安瀾,當然對她這個被程安瀾當眾求聖上賜婚的人看不順眼了。


    縣主身份高,自然有理由看不順眼她。


    而且那天自己也把她氣的夠嗆,這梁子算是結下了,韓元蝶雖然不懼,不過也不想接近和慶縣主。哪曾想,這位縣主這會兒居然降尊紆貴的自己過來坐下了,雖然沒說話,可卻笑的花似的。


    卻怎麽看怎麽透著得意,這是怎麽的了?韓元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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