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元蝶也覺得程安瀾笨,可是她習慣了,她知道程安瀾就是這樣笨,在戰場上,軍營裏他是英武果決,敢殺敢打的將軍,腦子也是聰明的,並不笨,但是在這種時候,他就是笨。


    這是另外一種笨了。


    需要教,需要說出來,需要另外一個人明白,以前的韓元蝶就不明白。


    就比如在上一世的時候,程安瀾遠道歸家,韓元蝶要親自下廚去做個菜,這其實是表示歡迎迴家的一種方式,可那一次程安瀾曾說:“你去做什麽,別切著手了。”


    他的意思其實是非常單純的,他是真的怕韓元蝶並不常做菜,萬一傷了手,可是這一種關心愛護,卻被他說的這樣不好聽,這樣難理解,讓當年對他理解不深的韓元蝶誤會為了嫌棄。


    可是當初的韓元蝶,因為要賢惠,也就默默的忍受了下來,並沒有進一步的交流。


    如果當時的韓元蝶是現在的這一個,她說,我看到你迴來了高興,我就要做,那程安瀾其實也就隻能說,好好好,做做做。


    甚至他或許會說:“我來切。”


    其實,每一個閨閣少女在出嫁的時候,都憧憬著和丈夫琴瑟相諧,夫妻恩愛,韓元蝶也不例外,她就算不忿繼母插手她的親事,可這一件除了丈夫年紀略大,確實算不上委屈她的親事,她也不至於抵觸的把程安瀾當了仇人。


    她在披上紅蓋頭的時候,也是有過憧憬的,可惜她遇到了一個這樣笨的男人,而她自己,大約也差不多。


    這樣的事情多了,時間長了,夫妻二人慢慢的背道而馳,漸行漸遠,竟直到了這一世的重新聚首。


    韓元蝶想,其實,到了後來,笨如程安瀾,也多少有了點感覺了吧。


    當然,我也很笨啦,韓元蝶自己也這樣想,就是在以前那個時候,其實仔細去想的話,程安瀾也是對自己不錯的,隻是因為韓元蝶不再憧憬夫妻恩愛之後,也就不再想那些事了,她隻是例行公事般的敷衍著,賢惠著。


    真是一點兒意思也沒有。


    我真笨!


    韓元蝶晚間睡著的時候想,重新迴來一次,才覺得自己真笨。


    韓元蝶已經徹底好了,又像平日裏那樣活潑愛笑了,甚至好像更活潑了一點,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中好生養了些日子,還是因為心結解開,豁然開朗,韓元蝶的眉眼似乎更加瑩潤了幾分,緊致而飽滿的肌膚,精致的五官,剛剛長成的高挑玲瓏的身材。


    韓元蝶已經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兒了。


    上一世韓元蝶隻是小有名氣,這一世因為家庭地位不同,就更加有名,不管去到哪一家,人家都在誇。


    在外頭的時候,韓元蝶還是不會亂說話的,要論賢淑的模樣,其實她駕輕就熟,這種事情,絲毫不難,隻要嬌羞的微微低頭,聲音放小,謙虛一下就可以了,不用說別的。


    這一日,是外祖父的壽辰,韓元蝶隨祖母、母親、嬸娘等到王家拜壽,韓元蝶手裏牽著弟弟信哥兒,信哥兒東張西望,他其實很少來這裏。


    因為姐姐不願意他來這裏,雖然是外祖家,可韓元蝶有心結,每次王慧蘭迴娘家的時候,韓元蝶除了自己不願意去,還哄著弟弟也不去,十迴裏頭總有四五迴能得逞。


    因王慧蘭迴娘家也不是很勤,所以信哥兒就來的更少了,今天這種事情,倒是不能不來。


    王家這兩年更破敗下去了,大舅舅被革職事件,對王家是很沉重的一次打擊,不管是在家境上還是在對外交際上,如今王家來往的親眷裏頭,韓家大約是最高貴的人家了,這是出了一位皇子妃的人家啊。


    是以韓家一行,從進門兒開始,一路就沒見歇著空,誰都會上來寒暄說話,奉承許夫人的,誇韓元蝶和韓承信的都是有的,而王慧蘭自然就更停不下來了,到底是王家的姑奶奶,這來的人多是王家親眷,拉關係當然也是找王慧蘭了。


    那些姐姐、妹妹、表姐,表妹、表姨,表侄兒、表姑母等等的稱唿不一而足,就這樣,王家本家親戚都還沒上陣呢。


    迎出來的就是王家大奶奶古氏,一臉笑的給許夫人請安,又招唿王慧蘭和韓二奶奶並韓四奶奶,韓元蝶叫了舅母,古氏便笑道:“圓圓也來了,一早你妹妹念了你幾迴了,這會兒正在後頭園子裏招唿姐妹們,那邊兒花開的最好,你也過去坐一坐。”


    韓元蝶隻簡單的應了一聲,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韓承信也奶聲奶氣的叫舅母,古氏又笑道:“信哥好乖,你到裏頭跟哥哥們玩去吧。”


    說著,古氏親自陪著韓家眾人進了裏頭,這王家為了老太爺的壽辰,也是又布置了一番,不過也就隻換了幔子,各處貼了大紅壽字,門窗柱子,連同各處擺設之類已經好幾年沒有重新修葺更換過了,多少透著一點兒衰敗。


    許夫人道了賀就坐下來,王慧蘭這一頭領著孩子給王老太爺磕頭賀壽,王老太爺這是六十大壽,精神極好,一臉紅光滿麵,很有壽延之象。


    前來王家賀壽的人也很多,差不多韓元蝶都不認得,但王慧蘭認得的倒是不少,這邊磕了頭,就被好幾人拉著說話去了,韓元蝶坐在一邊無聊的很,王慧蘭便道:“圓圓去跟姐妹們玩兒去吧,不用總坐在這裏。”


    正說著,古氏的大女兒,韓元蝶的表妹王白梅進來,看到韓元蝶就笑道:“表姐來了,怎麽在這裏坐著,怪無聊的,去後頭園子裏去吧,姐妹們都在那邊。”


    韓元蝶倒也不孤拐,她就是不喜歡王家,也不至於非要獨自一個人,見信哥也跟幾個小哥兒跑來跑去的玩了,便起身隨王白梅出去。


    王白梅頗有點像古氏的性子,一說一個笑,很會說話,會招唿人,雖然比韓元蝶還小一歲,王慧蘭卻說過好幾次說她比韓元蝶懂事會說話,她覺得韓元蝶就是被自己給慣的。


    王白梅引著韓元蝶往後頭園子去,一路上也是言笑晏晏的,說著今天來了哪些姑娘之類。王家的宅子比起韓家的差了遠了,不僅是小許多,種的花草樹木也少許多,韓元蝶當然記得她們家的格局,這園子的每一處她都很熟,走了半截便不由道:“姑娘們這是在哪裏坐呢?”


    “在引蝶軒呢,這正是開桃花的時候,那邊上幾樹桃花開的最好。”王白梅笑道。


    韓元蝶就道:“那咱們怎麽走這裏,繞這麽一個大圈子。”


    這裏都快要走到外宅的邊上去了。


    “那邊路上前日吹風,倒了一棵樹,砸在路上擋住了,不好走,才寧願走這裏的。”王白梅很明顯的遲疑了一下才迴答的。


    韓元蝶平日裏不大來王家玩,多半都是這種賀壽之類必須來不可的時候才來,且大部分時候,都在外頭廳堂裏坐坐罷了,園子來的極少,就是來了,也是丫鬟領著直接到某處坐著罷了,王白梅顯然沒想到韓元蝶能這樣熟這個地方,迴答聽起來就遲了一步。


    兩人再往前走了一段,迎麵就走來了兩個青年公子,其中一個韓元蝶是認得的,就是大舅舅的長子,王白梅的哥哥王詢,王詢旁邊那個個兒稍微高一點兒的錦衣公子,韓元蝶就不認得了。


    王白梅連忙招唿:“哥哥,梁公子。你們這是要往哪裏去?”


    韓元蝶隻是點了點頭,叫了一聲表哥,王詢也隻說了表妹好。


    然後王詢對王白梅笑道:“祖父剛才收到的賀禮,有一幅字說是極好,特意打發人來請梁兄去賞鑒一番,我這便陪著梁兄過去。”


    他在對妹妹解釋,卻看了韓元蝶好幾眼:“梁兄師從章太傅,一筆字連張老也是讚不絕口,祖父向來最喜的。”


    韓元蝶隻當沒看到沒聽到,沒想到王詢還居然點上名了:“可巧今兒是祖父他老人家的好日子,表妹向來善畫,這畫一幅今日之景,再請梁兄題詩,獻給祖父,這可再沒人比得上的。”


    韓元蝶覺得這王詢簡直有毛病,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錦衣玉帶,手執紙扇的梁公子,模樣兒長的還真俊秀,不僅是拿得出手,簡直直可媲美蕭景瑜了。穿戴更是華貴,把王詢甩了好幾成去了。單那紙扇上墜著的一枚玉墜兒,價值隻怕也在千金以上,隻不過一臉傲氣,仿佛在臉上就寫著濁世翩翩佳公子七個字。


    韓元蝶這樣毫無掩飾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梁公子,又看了一眼王詢,表示這句話我聽見了,卻不答他這個話茬子,隻笑著對王白梅說:“我們快過去吧,別擋著人家。”


    王白梅都覺得有點尷尬起來,像她這樣會說話的人都找不到可以說什麽話來了,隻得應道:“嗯,我們過去吧。”


    然後就跟韓元蝶走了。


    王詢站在原地,臉都漲紅了,看都不敢看那位爺一眼。


    平日裏不管是自己隨父母去韓家,還是韓元蝶隨母親來王家,韓元蝶雖然與王家不親近,但也還有禮有節,和表哥表妹說話見禮,那也是沒什麽大矛盾的,無非就是淡淡的,不親熱,但也不失禮。


    王家當然也動過希望王詢能娶韓元蝶為妻的心思的,也想方設法為他們製造著青梅竹馬兩廂情願的機會,不過隨著韓又荷生兒育女,王妃位看起來穩如泰山,韓元蝶一向冷淡,對王家人能避就避,就連王慧蘭,隻要聽王家提起這樣的話頭子也是立刻避開,王家才慢慢的歇了這心思。


    但王詢終究是表哥,姑表兄妹已經是非常親近的關係了,他覺得不管在什麽時候,什麽場合,韓元蝶也不能不認自己這個表哥。


    禮節總是該有的吧。


    王詢是真沒想到自己都搬了祖父這一尊佛出來了,韓元蝶竟然還能這樣一點兒臉麵都不給。


    就是不應,客氣話總該說一句吧?


    韓元蝶的反應,簡直就是當著這位貴人的麵,給了他火辣辣的一巴掌。


    王詢尷尬之後,腿都有點軟了,都有點不敢去看那位貴人,突然聽到身邊那位貴人悠悠的說了一句:“你這位表妹果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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