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韓家的莊子,韓元蝶當然把王慧蘭嚇了一大跳:“這是怎麽著?圓圓你這是……”


    韓元蝶的傷口處理過了,又包了起來,雖然看不到紅腫血跡,可單是那包紮就夠嚇人的了,早上好端端的小姑娘出門,迴來是這個模樣兒,就是旁人也嚇一跳,何況母親。


    韓元蝶緊緊拉著韓又荷的手,抿著嘴不吭聲,韓又蘭說:“圓圓在林子裏摔了,是我沒看好她。”


    王慧蘭就是心中再有想頭也不好說小姑子什麽,隻是道:“圓圓一向淘氣,怪不得你。圓圓還疼嗎?唉唉,咱們這就迴去,找個好大夫給你瞧瞧,可別留下疤來。這真是!”


    韓又荷忙道:“也不必找大夫了,先前就是知道林家莊子上有好大夫,咱們才把圓圓送過去看的。”


    因知道王慧蘭肯定緊張圓圓,韓又荷沒有等她問就接著解釋:“林大人的莊子裏有一位公子在養病,林大人特地請了關大夫在莊子裏住著給那位公子調理呢,我也問了一迴,這位關大夫那也是有名的醫術世家出來的,治外傷最拿手的,聽說與郭大夫也是交好的。”


    郭大夫就是韓鬆林特意請來給王慧蘭瞧病的那一位名醫了,這一類人與太醫院的太醫不同,醫術都有偏向,常以某一種病上的幾個經典病例聞名,常看的也是這一種病,見的多了,越發拿手,也就常常被顯貴人家請了去看,與太醫院的太醫互為補益。


    王慧蘭沒有聽到過關大夫的名號,但郭大夫妙手迴春她是親身經曆的,小姑子提出他來,也叫她鬆了一口氣,隻是還是說:“這也罷了,隻是咱們還是迴去罷了,圓圓這樣淘氣,可別再鬧出什麽事來,迴去倒還安定些,我可經不得你這樣嚇我。”


    韓家幾位姑娘都不好說什麽的,隻有韓元蝶大聲說:“不要,不迴去!”


    “圓圓!”


    “不迴去!”韓元蝶在這裏住的這樣開心,一時間哪裏舍得迴去:“我今後再不亂跑了,娘,我就是摔了一下罷了,真不要緊的。”


    她撲到王慧蘭膝上:“娘,我們不要這會兒迴去嘛。”


    韓元蝶可憐兮兮的看著她娘。


    她這樣的模樣兒,真是鐵石心腸也狠不下心來,韓又荷想了想說:“就是要迴去,也不急在這個時候,今日關大夫才給圓圓瞧過了,說明日再去換藥呢,迴去也一樣要找大夫的,說不得比不過關大夫呢?這既是關大夫的首尾,一齊給他瞧了才好,嫂子說是不是?我想著,倒不如給哥哥寫封信,把圓圓這事說了,若是哥哥也吩咐迴去,自然要來接咱們的,這會兒一聲不吭的迴去,隻怕把母親給嚇著了呢?”


    祖母有什麽能嚇得到她的嗎?韓元蝶在心裏想。


    王慧蘭又看了一眼韓元蝶,才說:“二妹妹慮的周全,那就請二妹妹給大爺寫封信遞迴去,看大爺怎麽吩咐吧。”


    王慧蘭隻認得幾個字,沒有上過學,不大會寫信,比不過韓又荷,韓又荷便笑道:“好,我明日就給大哥哥寫信去。”


    韓元蝶高興起來,在她娘身上撒嬌,王慧蘭掩著嘴,忍不住扳著她的臉看了又看,那玉雪的胖臉蛋上還有一些細微的擦傷和草葉割傷的痕跡,紅紅的,在白皮膚上格外顯眼,叫王慧蘭看的唉聲歎氣。


    第二日一早,韓元蝶一大早吃了芥菜餛飩,乖乖的坐在後頭院子裏的小板凳上看小雞啄食,小手撐著臉,顯得有些百無聊賴。


    原本是說這兩日去肖大娘自己住的那屋子後院的櫻桃樹摘櫻桃的,可昨兒韓元蝶就帶了傷,把王慧蘭嚇的不得了,今日不許她出去,隻能乖兩天。


    隻沒想到上晌午程安瀾竟就陪著關大夫上門來了,關大夫坐在正廳裏喝茶與王慧蘭說話,程安瀾隻站了一站,就到後麵院子裏找韓元蝶。


    韓元蝶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沒什麽好氣,並不想理會他。


    程安瀾也沒說話,就站在院子台階上麵,好像也隻是在看小雞啄食一樣。


    程安瀾沒什麽話,韓元蝶是知道的,但沒想到他十四歲的時候就沒什麽話了,這倒也奇怪,韓元蝶反倒好奇起來,居然忍不住問:“你幹什麽?”


    這樣非常自然的不客氣,叫程安瀾怔了一下才說:“我看看你好不好。”


    “我能怎麽不好?”韓元蝶歪著頭問。


    看程安瀾不知道怎麽說,韓元蝶又說:“我又不會天天摔跤,我就昨天摔了一下罷了。有什麽好看的!”


    那個兇巴巴的小姑娘又迴來了,而且似乎隻對他一個人這樣兇,昨天看她跟三殿下聊天都說的笑嘻嘻的呢。


    程安瀾說:“好吧。”


    然後他拿出一個很大的半紅半白的白花桃,放在門旁邊放茶水的小桌子上,就轉身迴去了。


    走了?韓元蝶等了一下,才確定他真走了,嘖,生氣了!


    韓元蝶很了解他,程安瀾的脾氣可不好了,很容易得罪他,就像這樣子,轉身就走開了。所以以前她一向小心翼翼,說話都會仔細想想再說,生怕惹了他生氣。


    可是現在的韓元蝶才不怕呢,比起程安瀾的生氣,她更關心那隻看起來就非常好吃的桃子。


    這才三月初,這桃子哪裏來的?韓元蝶跑過去,抱起桃子聞了聞,鮮桃子甜甜的香氣十分的誘人,這個時節,這東西,隻怕宮裏也不會有多少個的,不知多貴重。


    不過韓元蝶一點兒也不意外,程安瀾的脾氣就是這樣,不管多貴重的東西,他拿出來的時候,從來不會解釋這東西來的多麽不容易,有多麽貴重,他拿出來就拿出來了,就好像這個桃子,很簡單的拿出來,放在她的麵前。


    韓元蝶突然想起那“累絲金鑲翠玉雀海棠琉璃珠金釵”,不由的笑了起來。


    不迴想還沒發覺,韓元蝶一想才覺得,程安瀾少年時期跟今後實在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他幾乎所有的反應在韓元蝶看來都是非常正常和自然的,根本沒有什麽是讓她看著會想,‘啊,原來他也這樣過!’的。


    正在這個時候,龐三嫂走出來:“大姑娘,大奶奶請你進去。”


    韓元蝶就抱著桃子進去,關大夫要給她檢查傷口換藥,王慧蘭看到她額角的傷口就十分緊張,倒是關大夫看的多了,說:“不要緊的,大姑娘還小,長的快,這會兒看著就好多了,大約不會留下什麽痕跡的。”


    到底是大夫,這樣一說,一家子都鬆一口氣。


    隻有程安瀾,雖然麵無表情,可不知不覺握了一下拳。


    韓元蝶聽了,也頓時歡喜起來,換好了藥就跳下地來:“我們去摘櫻桃!”


    “不行!”王慧蘭餘悸未消:“你給我消停些,等好了才許出去。”


    “大夫都說沒事了。”韓元蝶振振有詞。


    “不行。”王慧蘭不為所動,隻叫龐三嫂:“把大姑娘帶到後頭玩去。”然後就不理她了,隻對關俊楠說:“有勞關大夫了,隻是還要問一問,這傷口於飲食上可有什麽禁忌?”


    韓元蝶臉氣的鼓起來,也不要龐三嫂牽著,邁開小步子走到後院去。


    程安瀾站在旁邊看完了整個過程,他想了一想,不聲不響的也跟著走到後頭去,聽到龐三嫂在哄韓元蝶:“大姑娘就在這裏先玩一玩,這裏也有許多好玩兒的不是?大夫都說了,幾天就能好了,到時候再去摘是一樣的。”


    韓元蝶不理睬,隻鼓著臉。


    這樣是哄不好她的,程安瀾不知為何這麽篤定,他走到院子跟前,探頭對韓元蝶說:“我帶你看大馬去,去不去?”


    他這樣突然冒出來,大出韓元蝶的意料,她仰著臉看他,似乎是在琢磨他臉上的表情,可是程安瀾向來是沒什麽表情的,死板生硬的厲害,韓元蝶琢磨了一會兒,沒迴答這個話,反而問:“你剛才不是惱了?”


    她以前從來沒有對程安瀾問過這句話,程安瀾惱了,她就賠著小心的伺候他,可現在不一樣了,她還是問了,她現在是小孩子,不管說什麽問什麽都理所應當,不會突兀,也不會讓任何人奇怪。


    程安瀾有點不明所以,疑惑的連他沒有太多表情的臉都看得出疑惑來:“我惱了?我哪裏惱了?”


    “就剛才。”韓元蝶比劃了一下:“你惱了,放下桃子就走了。”


    “沒有!”程安瀾摸摸頭,在韓元蝶麵前蹲下來:“我幹嘛要惱呢,什麽事都沒有,有什麽可惱的。”


    “可是我很兇!”韓元蝶說。


    程安瀾因為這句話笑起來,他笑起來眼睛好像在發光似的,韓元蝶想,但是程安瀾很少笑,尤其是很少這樣大笑,少的她簡直不記得曾經有過似的,就好像她是第一次看他這樣笑。


    “笑什麽笑!”韓元蝶還是很兇。


    程安瀾剛要停的笑又忍不住了,又笑了一陣,才說:“你也知道你很兇?你一直很兇啊,所以我有什麽可惱的?”


    這話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但是好像也有點奇怪,韓元蝶忍不住琢磨。


    程安瀾繼續說:“我來看你好不好,你說你好,我看完了,就放下桃子進去,不就完了麽?怎麽看出我惱的?”


    他甚至忍不住的伸手去捏她的臉:“嗯?這麽小就想這麽多?”


    韓元蝶一把打下他的手,臉又鼓起來:“不許捏!”


    這人好奇怪。


    韓元蝶想,好像有點不一樣似的。


    至少兩個人在以前的相對,從來沒有這樣的對話和語氣。


    韓元蝶永遠是克製的,溫柔的,賢惠的,小心的,而程安瀾從來沒有這樣笑過。從來沒有。


    “喂,到底要不要去看大馬?”程安瀾問。


    雖然一向都看他不順眼,雖然覺得不應該去,不應該和他接近,可是韓元蝶還是點點頭:“要。”


    肯定又是小孩子的那一部分控製了身體吧,韓元蝶這樣想,然後就心安理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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