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對錄音技術並不精通,但基本的操作還是會的。


    她動作麻利地幾下整理好地上的音頻線,原本散落著的電線被有序地弄好,不再胡亂地交叉在一起。大鵬看著她利落的動作一愣,就見她已經將吊杆麥克調節好,然後試著舉了一下。楚瑜雙手握著吊杆麥克,姿勢相當標準,動作流暢地舉到了指定的位置。她剛剛旁觀了很久,十分清楚這個鏡頭的景別,基本是一次到位。


    大鵬見狀一愣,沒想到楚瑜居然是個行家。他們現在能這樣肆無忌憚,不過是欺負白青等人不懂錄音罷了,沒想到楚瑜似乎是懂的。


    趙澤和大鵬不是不幹活,而是總讓錄出來的聲音出現些許瑕疵。白青讓趙澤重新錄,趙澤就會仗著白青不懂錄音,各種推三阻四,推脫是片場的其他問題導致錄音效果不好。


    大鵬感到有些不對,上前向楚瑜討要吊杆,他走到楚瑜麵前,伸出手來,“我休息好了,我來拿吧。”


    楚瑜握著吊杆麥克,沒有遞還的動作,反而掃視了一眼大鵬的雙手,輕輕地笑了,“算了吧,哥手上的東西好像挺貴重的,碰壞了就不好了。”


    大鵬的手上戴著戒指和手鏈,他聞言手指一縮,下意識地想要收迴手來。楚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長。她的語氣很正常,卻讓大鵬背後一寒。原因無他,大鵬上學的時候,老師就最反感錄音係的學生手上戴多餘的東西,吊杆麥克是專業拾音設備,戴著這些小物件發出的聲音很容易就會被吊杆拾進去。


    他聽到楚瑜的暗諷,覺得極像老師過去的訓斥,條件反射般嚇了一跳,楚瑜這是在隱晦地質疑他的專業度了。他本身就對這次工作不太上心,隻當是不願多給錢的小網劇,隨意地舉杆,手上的戒指也沒有摘下。


    大鵬將雙手背在身後,想要偷偷將戒指和手鏈摘下,可能是緊張的緣故,戒指竟然卡住了一時摘不下來,急得他滿頭是汗。


    楚瑜倒是沒在意大鵬的小動作,而是徑直走到趙澤麵前,客氣地說道,“老師,這一上午辛苦您了,您如果休息好了,我們再堅持一下?”


    趙澤剛剛休息了一段時間,楚瑜的話又說得那麽滿,他一時竟然沒有拒絕的理由,隻能推脫道,“等我的錄音助理大鵬迴來……”


    “老師,大鵬哥舉一上午很累了,您讓他多休息一陣吧!”楚瑜的理由充分,笑容和煦,“接下來就由我來舉吧。”


    “可以是可以,不過你別小瞧了舉杆,這隻是看起來容易……”趙澤並不覺得楚瑜的小身板能舉多長時間,她手中的吊杆麥克雖不算太長、重量不沉,但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動作一直不動也會感到疲累。


    楚瑜對著場記示意,攝像和演員都陸陸續續地重新準備好。她剛剛已經試著舉過一次杆,確定好景別後,舉杆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次到位。趙澤沒想到楚瑜這麽專業,一時愣在原地。


    楚瑜舉好吊杆,轉頭看著趙澤幹站著,笑容戲謔地提醒道,“您該戴上監聽耳機了,畢竟您不監聽,我舉著就沒有意義了。”


    使用吊杆麥克時是需要監聽聲音的,這樣才能調節調音台和吊杆話筒。趙澤一直沒有戴上監聽耳機,可以說相當的不負責任。


    她的聲音還是綿綿軟軟的,沒有什麽攻擊性,眼神卻相當淩厲,給人一種微笑著的強勢感。趙澤下意識地戴上了監聽耳機,他麵前仿佛站著一位雷厲風行的總導演,她的命令不容置疑。有的人,不怒自威,親而難犯,天生就讓人覺得你該順從她。


    楚瑜至今還記得上大學時,老師說過的話:“你們當然不用樣樣精通,但是必須要了解每一工種,一是為了走上崗位不被人糊弄,防止被騙;二是在他們撂擔子不幹時,自己上手接過,用行動表明沒他們工作照樣能做!”


    楚瑜就是要用實際行動給趙澤一個響亮的耳光!


    他仗著自己了解技術,以為片場得圍著他轉,這樣的人她過去見多了。楚瑜就要親手剝奪他的位置,讓他喪失在團隊裏的歸屬感。如果劇組不再需要他來錄音,那麽他連繼續存在的意義都沒有,還有什麽臉提錢?


    趙澤感覺自己瞬間喪失了主錄音師的地位,按道理楚瑜現在舉杆,應該算是他的錄音助理,但她幾乎將趙澤架空了。她雖然麵帶微笑,但是態度強勢,將錄音團隊指揮的相當有序,竟然沒有人敢質疑她。


    她舉杆的動作相當穩,五六分鍾下來一動不動,用的也是最省力的姿勢。楚瑜個子不算太高,一般來說舉杆的人都是高個子的男生,幸好今天拍攝的景別對她來說不算太困難,遇上特別的景別她可能就夠嗆了。


    劇組裏的人看楚瑜一聲不吭地舉杆,看大鵬的眼神都有些不對了。人家一個女生說舉就舉了,你一個大老爺們怎麽每次剛舉一會兒就喊累?大鵬自然感受到旁人鄙夷的視線,他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舉杆確實很容易疲累,但他今天確實有拿喬的成分在。


    現在楚瑜沉默地舉著,一下子跟他叫苦連天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趙澤幾次想要開口打斷,一直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楚瑜舉杆之後,整個劇組的進度就開始狂奔起來,她的拾音相當準確,幾乎毫無瑕疵,又時不時地盯著調音台,讓趙澤想要做點小手腳都沒辦法。


    一條接著一條都順利地過了,沒過多久,劇組就趕完了上午計劃好的進度。趙澤麵子上有些撐不住了,想要從楚瑜手裏接過吊杆麥克。楚瑜這迴倒是沒有拒絕,順勢就將吊杆還了迴去,挑眉笑了笑,“辛苦老師了,老師果然是經驗豐富的錄音師,劇組的進度很快。”


    她的聲音溫和悅耳,傳入趙澤耳中隻讓他覺得是滿滿的諷刺感。趙澤幹笑幾聲,心中惱火卻也不好說什麽。他難道還能勃然大怒,衝上去揍楚瑜一頓嗎?白青沒辦法將趙澤怎麽樣,趙澤自然也沒辦法把楚瑜怎麽樣。


    大家都明白真正撕破臉並不好看,劇組內的鬥智鬥勇,永遠是靜水下湍急的暗流。人與人表麵上互相尊重,私下裏卻針鋒相對,就看誰能壓得住誰。你的氣勢、技術過硬,那自然底氣充足,有的是讓別人服軟的辦法。


    楚瑜早就習慣這裏麵的人情世故,人不可能一輩子隻碰上合心意的工作夥伴。真正專業的態度,是無論合作者是什麽樣的人,你都能達到自己預期的目標和效果。這個圈子一共就那麽大,來迴來去總會在江湖裏碰到這些人。


    如果你氣場強大、不好糊弄,不好合作的人也能變得聽話;如果你唯唯諾諾、不懂技術,好合作的人到你手裏也會變得不聽指揮。


    楚瑜麵無表情地走到一邊,看著趙澤和大鵬進行接下來的錄音。她的後背現在其實都是汗,隻是強裝著沒有表現出來罷了。夏日炎炎,她一口氣舉了那麽長時間,身體有些吃不消。


    她在旁邊慢慢休息了一會兒,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一直站在趙澤不遠處。趙澤察覺到楚瑜沒走,也打消了繼續消極怠工的念頭,他要是做些小手腳,楚瑜肯定會立馬發現。


    趙澤心裏暗罵白青從哪兒找了個實習生,簡直就是找了個祖宗,但還是老老實實地錄音。他要是再消極下去,楚瑜這迴拿過的是吊杆麥克,下迴估計拿過的就是他的監聽耳機了!


    別人傳出去,說趙澤的錄音水平還不及一個實習生,他還要不要混了?還怎麽接活兒?


    趙澤和大鵬不再搞幺蛾子,接下來的錄製一下子就輕鬆了很多。劇組又拍了一段時間,便組織各個工作人員吃午飯。白青這才算有了空隙,將裝有素材的硬盤遞給了楚瑜,同時感激道,“久等了,今天真的麻煩你了……”


    白青確實是對楚瑜刮目相看,他真的沒想到她居然還懂錄音。如果是他上去和趙澤理論,大概並沒有什麽解決辦法,最多就是大吵一架,今天甩手不拍了,兩個人都鬧得不歡而散或者僵持著。


    《叫我et!》的正片趕得很緊,他們沒有耽擱的時間,隻有不斷地推出新內容,他們才能源源不斷地吸引資金支撐接下來的拍攝,中間不能停。


    “沒事。”楚瑜接過硬盤,隻是輕輕地笑了笑,“等你們真正發展起來,自己招聘錄音師不就行了。”


    千宜新媒體內的工作人員還是少,按道理攝像團隊和錄音團隊應該是有豐富的工作經驗磨合過的,這樣才有利於成片。隻是千宜還在發展期,沒有辦法一下子擴張得那麽大。不過如果它真的是個成熟的公司,大概也不需要楚瑜幫忙包裝片子了,高薪招聘後期人才就行。


    白青也笑了笑,“希望能早日有這一天吧。”他自然也期盼公司內的工種更加成熟和全麵。


    楚瑜拿到了硬盤,劇組又重新開始開工,白青得馬上迴到自己的崗位上了。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說出了口,“本來想改天再和你商量的,但是確實不知道最近什麽時候還能有空。你可以考慮一下,要不要將民工喵這個微博號簽約哪個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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