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宅內,顧清野雙唇泛青,緩緩坐起。


    顧榮急忙趕來,剛一進門就開口道:“好你個朱官兒,為何不親自來傳話,你帶迴了什麽消息?”


    “公子,是鳳陽公主著人送給侯爺的拜帖,你說有什麽事都知會你一聲,我這才叫芸若去叫你。”


    “好了,退下吧。”


    顧清野凝眸,望著麵前的炭火,心事重重。


    “大哥,這是什麽意思?鳳陽公主為何如此大張旗鼓地來看你,還送了拜帖?”


    顧清野機械地搖搖頭,若有所思,卻突然抬頭問了句:“可有宋時茂將軍的信?”


    “暫時還沒有。”大成立在一旁。


    “聽說宋將軍將妻兒都安排在了軍營裏的大帳內,聖上已經應允,大哥不必擔心,想來崔家也能安下心來。”


    顧榮見兄長興致不高,以為是對方的冷遇,愈加想要親近。


    “京獄裏可有消息?”


    “榮王府世子,這幾日去過好幾次大獄,而且······”


    大成頓了頓,看著顧清野逐漸慘白的臉,不確定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說!”


    顧清野胸口起伏不定,一雙眼裏似乎要噴出火來。


    “而且送進去許多東西,咱們安排進去的人也都被查出來處理掉了,屍首被丟在了南山腳下的亂葬崗。”


    顧清野的臉色愈來愈差,放在膝上的手逐漸捏成拳頭,忽而想起什麽,又緩緩鬆了下來。


    “也好,也好。”


    幸而沈墨還念著她,護她周全,她也不會有性命之憂了。


    顧榮看著他一點點鬆軟了雙肩,才安下一顆心來。


    隻是他眼裏閃過的憂慮和緊緊抿起的嘴角,還是讓人感到鬱悶。


    紫蘇進來送藥,聽了這話,也終於安下心,抹了抹眼角的淚,抬頭時,發現大成正望向這邊。


    察覺被紫蘇瞧見,大成急忙轉頭,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等到紫蘇離開,他才又裝作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她離去的方向。


    “大哥,公主那邊······”


    “鳳陽公主既然想來探望,是咱們顧家的榮幸。”隨後,顧清野走到案前,提筆寫下迴帖,吩咐大成去送。


    “哥,她此時來顧家,恐怕是心存不軌。”


    “放肆,鳳陽公主身份高貴,豈是你在這裏隨意猜忌的,別再讓我聽到這種話。”


    顧榮不想和他起爭執,心裏的疑惑卻越來越大:“哥,你病了一日,難道還糊塗了不成?鳳陽公主怎會顧念你我?


    若她真有心待你好,就不會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親手將沈青南送進大獄。


    當初收走你手裏的兵符,也是她在陛下身後出的主意,這樣機關算計之人,又怎麽會有意跟我們修好。”


    “你住嘴。”


    顧清野怒火中燒,望著眼前的人,欲說還休。


    “你懂什麽?如今顧家已經走投無路,我在朝堂之上,左右不了任何人,更無法像父親在世時那樣,和秦王抗衡,左右陛下的決定。


    父親操勞奔波了一輩子,幾乎是用生命換來了顧家的滿門榮耀,我不能讓這一切都毀在我的手裏。”


    見他眼中布滿血絲,說完話後,不住地咳嗽。


    顧榮心中一動,感到一種未曾有的心酸。


    家族的榮辱固然重要,可是這鳳陽公主心思深沉,宮裏的人曾私下說陛下苦其久矣。


    她此時想親近顧家,誰也不知是打的什麽主意。


    聽顧清野的態度,似乎並未意識到這個問題,他那麽機警的人,怎會察覺不到。


    顧榮還欲多說什麽,顧清野卻沒心思聽了:“大成,吩咐下去,讓後廚做幾樣拿得出手的菜,準備好美酒佳肴,在堂屋擺宴,接待公主。”


    “堂屋?哥不是說要在堂屋放置佛龕,不輕易讓人進入嗎?”


    “公主千金之軀,又親自來府上看我,當然要好生接待。”


    見顧榮還有意見,直接打斷道:“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公主來之前,別來打擾我。”


    顧榮將話憋在心裏,很是難受,大步向前,一不小心,差點跌坐在地上,還好有朱官兒扶著,這才免摔一跤。


    “公子怎麽這樣氣惱?”


    “你懂什麽?這是我跟我哥之間的事。”


    “公子還是性急了些,公主的拜帖,誰人能拒?侯爺也隻是順勢而為罷了,並無不妥之處。


    而且,咱們侯夫人是因為鳳陽公主的意思,才進了獄,若此時和她發生不快,侯夫人還出得了獄嗎?”


    朱官兒的話點醒了顧榮,方才隻顧著和顧清野分析利害,竟然忘記考慮沈青南的處境了。


    “說的不錯啊,朱官兒,沒想到你竟還有這等見識。


    你能想到這兒,可見比從前大有長進,日後我要是有什麽不清楚,沒想到的,記得提醒我。”


    隨後拿出腰上別著的玉佩,親手戴在了朱官兒的身上。


    “公子,使不得,我一個下人,不該戴這樣珍貴的玉佩,這不符規矩。”


    眼見朱官兒將要摘下,顧榮立馬製止:“誰說不合規矩,這是我賞你的,也是我叫你戴的,我的話你難道也不聽了嗎?”


    “小的受恩於侯府,這條命都是公子的,公子的話,小的當然會聽。”


    “那不就行了。”


    顧榮轉身走了幾步,朱官兒抬起玉佩看了看,顧榮忙轉身:“不許拿走,戴著。”


    朱官兒這才乖乖躬身稱謝。


    “你別覺著有什麽,你是我們顧家的人,出了府門就是代表顧家,我送你這東西,隻是希望你日後能更體麵一些,並不要求你一定要做什麽,不必覺得受之有愧。”


    朱官兒很小就在侯府,性子柔軟,也算是和顧榮一起長大的,平日裏也總是在一處打鬧。


    隻不過在此之前,顧榮的所有心思都在自家兄弟身上,嫌少能注意到一直跟在自己左右的下人。


    今日聽了他這些話,才覺得是自己一直在忽略身邊的人,不免感到驚訝。


    等到顧榮轉過身,朱官兒忙收迴笑容,低頭跟在他的身後。


    屋內的顧清野躺在暖榻上,身上溫暖不已,心卻不停地往下掉。


    沈墨對她果真是有情的,而這也說明,她的確不是什麽沈青南,她心裏埋藏著這樣一個秘密,從前和他在一起的一切,又有幾分是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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