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榮轉念一想,覺得高亦竹也有自己的用意,因而停住手中的動作。


    可低頭一看,卻突然發現未點亮的燈燭上,尚且還留著一絲青煙,再迴想第一次進門的場景,這方蠟燭顯然是方才他進門之前故意熄滅的,這是想掩蓋什麽?


    “學生隻是害怕先生不適,不必如此節省的。”


    顧榮說著,將要放下燈燭,卻見到放在一旁的托盤上,紅色的衣物露出一角,不用想就能知道,這是女子的貼身之物。


    怎麽會?


    高先生居然有這種癖好?會不會是看錯了?


    高亦竹一直留意著這邊,見到顧榮就要伸手觸碰,忙痛唿道:“哎呀,我的手。”


    果然,顧榮立馬收迴手,來到她的眼前。


    “先生,可還好,我現在就去派人請郎中。”


    高亦竹收迴手,上麵卻是蠟燭融化後滴落下來的凝液。


    “無礙,隻是冷不丁嚇了一跳。”他也不多做處理,而是抱著毫無知覺的腿,一邊小心盤放著,一邊說道:“你想說什麽就說吧。”


    顧榮這才迴過神來,坐在他的對麵,小心說道:“也不是什麽大事,近來府內不太平,妹妹入宮以後再難見到,哥哥又是個大忙人,我能說上話的,也隻有先生了。”


    高亦竹方才已經換上了素日喜愛的灰色麻布長袍,依舊是一副鄉野居士的模樣,隻是因為穿得過於隨意,衣領未能像尋常那樣緊緊交疊,脖頸顯得格外修長白皙。


    “若是覺得孤獨煩悶,經常來找我就是。


    你近日的文章我都看過,其中頓挫抑鬱之意頗多,沉鬱直言的確更能打動人心,但是也不可滿篇皆如此。


    我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但你那麽在意侯爺,想必也是太過擔憂他才會如此。”


    芸若進門,安置好二人腳底下的炭火盆,添了新的木炭,而後將端來的茶放在兩人麵前。


    高亦竹順勢拉過她的小手,小聲說道:“今日就不留你了,迴去休息吧。”


    顧榮眼神落下,見到高亦竹還用大拇指蹭了蹭小姑娘的手背。


    原來這高先生真正喜歡的是這個,看來裏麵那衣物便是留給這芸若的了。


    顧榮想起自己方才的猜疑,忽然覺得有些好笑,捂著嘴輕輕咳了起來。


    高亦竹立馬放開小手,顧榮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些許不好意思。


    等到芸若出了門,高亦竹才大大咧咧地說道:“男人嘛,嗬嗬嗬~”


    “先生如此模樣,還真是難得一見。”顧榮也放心打趣道。


    “剛才說到哪兒了?”


    顧榮隨即說道:“如今秦王雖是半隱狀態,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朝堂上下有一大半都是他的勢力,秦王世子雖也隻是個二品官職,卻一手握著京中大獄的命脈,大哥現在的處境著實不夠樂觀。”


    這京中獄官雖然不授兵權,但卻是各級官員最愛巴結的對象,若皇帝真的擔心秦王一派,不應該如此安排才對,顧榮一直都想不明白。


    “侯爺這幾日忙著府裏的事,應該也未出門?”


    “是,聖上說什麽要將大哥封作當朝第一丞相,可這丞相一職可是先皇曾親手廢除的,如今又要重立,其中變故何其之多,未來能否長久,實在難說。”


    顧榮說著,覺得越說越不痛快。


    “先生,可否容我粗飲幾杯,我這心裏實在憋得慌。”


    “你自便,隻要別逼我跟你一起喝就好了。”


    沒過一會兒,顧榮便一路小跑迴來,手裏拿著個酒壇,看起來足足有七八斤之多。


    “不可貪杯,隻喝到微醺便罷,要是爛醉如泥,可別怪我把你打出去。”


    顧榮微微一笑:“我知道先生一定會這樣說,所以才拿了這半壇酒,生怕自己等一會兒收不住性子。”


    “下雪了?”


    顧榮才離開一會兒,肩上便背了厚厚的一層雪迴來。


    “雪夜圍爐,別有趣味。”


    高亦竹見他坐定,才緩緩說道:“侯爺一心為主,從十幾歲開始報效朝廷,又跟隨老侯爺做了那麽多事,聖上並非是無義之人,郡主入宮,顧家也定然能得以保全,二公子還是不要太多慮了。”


    “我竟不知,先生對大哥的事也知道得不少。”


    “我也是從父親那裏聽來的,他在顧家多年,多少知道些,從前同我講過。”


    “都說帝王最是無情,如今的顧家雖然看起來很風光,一個是朝中權臣,一個又是後宮最得寵的妃子,可是哥哥想從監獄裏救出一個人,都要看別人的臉色行事。


    秦王如此明目張膽地為非作歹,陷害太子一事,定然與他脫不了幹係,可聖上就算是疑心,也依舊不敢動他。


    反倒是大哥被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了。


    我有心出力,奈何大哥不願意讓我這麽快就入局。


    況且自己先前又太過鬆散不知上進,爹在世的時候就錯失了許多機會,現在倒是想起來用功了,卻不知該效命於誰了。”


    清酒入愁腸,不知寒了誰的心。


    高亦竹靜靜聽著他的話,看著燭火立在二人中間搖搖晃晃,忽然覺得有些冷,不自覺地縮了縮肩頭。


    “如今已經是冬日,過幾個月,二公子便有機會參加恩科了,若是能一舉考中,便能如願進入朝堂,和侯爺一樣參政議政了。


    隻不過在此之前,還請二公子謹守先前的約定,莫要辜負了為師才是。”


    “是,學生明白。”


    冬日的夜,總是那樣漫長,二人聊了許久,顧榮喝完那半壇子酒,居然一頭載在軟榻上,還好地方夠大,不至於直接掉到地上。


    高亦竹想動動不了,隻能將桌案推到一旁,而後爬到榻尾,從櫃子裏拖出一床棉被,再艱難地拉到顧榮的身上,之後才氣喘籲籲地倒在一旁。


    忽然感覺頭上冰涼一片,才想起發根未來得及擦拭,抬起手就將頭上的筆拿出,將頭發散開,又伸手將筆拿到半空,來迴把玩著,不知在想什麽。


    “這支狼毫筆,看來先生喜歡得緊,下次我再找人去做一個。”


    頭頂傳來顧榮的聲音,高亦竹背後發冷,他不是睡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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