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顧榮整夜都難以入眠,等到四更天時,終於忍不住起身在院內獨自舞劍,在一旁照顧他的小廝坐在廊前,止不住點頭打瞌睡。


    顧榮想用這種方式忘記腦海中的麗影,可愈是用力,反噬的就愈厲害。


    他想起第一次遇見沈青南時的模樣,憔悴的麵容與現在相差無幾,想起她坐在玉蘭花樹下,輕輕抿嘴品茶時的端莊,那般倩影,世上沒有幾個女子能有。


    他從來沒有告訴她,自己對她情根深種這件事,比她預想中的還要早,還要深刻,可他還來不及傾吐真意,婚變卻突然而至。


    或許是相見時生起的一絲憐意,又或許是後來小心試探後的一點點確信,曾有幾個瞬間,讓他以為真的有命中注定這件事。


    他本打算在洞房花燭之夜,與她道盡心中翻湧著的情意,告訴她自己是如何為她輾轉反側,夜不能眠。


    然而,突如其來的一道聖旨,徹底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原本即將嫁與他的妻子,一夜之間成了他的嫂嫂,她似乎沒有一絲留戀,轉身成了他人之婦。


    他這才明白,若是想要留住自己的東西,就必須手握利劍,執劍而行。手裏沒有劍,和有劍不用,從來都不是一迴事。


    如果那時自己也能像大哥一樣,得到皇帝的青睞,是不是就不會忽略他的存在,改變原本已經定下的婚事,將她生生從自己身邊搶走。


    顧榮如此想著,手裏的劍多了幾分狠戾。


    高亦竹被一聲聲劍嘯驚醒,聽到是從隔壁院傳來的,知道是顧榮,便再難睡下。


    顧榮怕他不便,特意讓人給他做了個木椅,出門變得很容易。


    “這是怎麽了?”


    朱官兒靠在廊柱上昏昏欲睡,忽然聽到高亦竹的聲音,嚇了一跳。


    “高先生,公子昨日迴來就這樣了,喝了不少酒,一夜沒睡,小的實在勸不住,又不敢告訴大夫人,怕公子醒了會責怪,高先生你勸勸他吧。”


    高亦竹知道顧榮不是個隨性之人,教了他這麽久的書,每日的功課從來不會落下,今日如此反常,一定是遇上什麽大事了,因而問道:


    “他去了哪裏?”


    “昨日沈娘子病了,公子過去看望多時,迴來就這樣了。”


    高亦竹雖未見過這沈娘子,卻也聽說過她不少事,見顧榮如此,便想起聽來的那幾則閑話來。


    遙看庭院內的人依舊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高亦竹靜默不語。


    朱官兒還以為高先生會勸勸公子,沒想到一迴頭,就見到他被丫鬟推了迴去,轉過廊前,消失不見。


    到了第二日,顧榮身上的酒氣尚未完全散去,卻還是按時來到書屋。


    “聽說公子一夜未睡?”


    “前日的文章學生已經作好,不會耽誤今日課業的,還請先生饒過學生這次,下次不會了。”


    “我並無責怪之意,隻是想勸誡你,夜裏風大,天氣轉涼,莫忘了多添件衣物,若是身體受不住,耽誤的可就不是一兩日的功夫了。你想在這條路上走得遠,就必須為長遠作考慮,該明白什麽事可為,什麽事不可為。”


    “學生受教了。”


    顧榮很敬佩這個先生,雖然年歲與他相差無幾,學識卻遠在他之上,吟詩作對,經世致用之文章,信手拈來,絕不亞於曾經的老學究。


    所以平日裏,他從不敢在學業上怠慢分毫,畢竟這樣難得的人才,不是誰都有幸能遇上的。


    沈青南醒來時,顧清野早已出了門。


    起身來到窗前,發覺身上果真便利了不少。


    將那瓶藥藏至櫃底,不想被人察覺。


    午間,萬物俱靜,少女的嬌俏聲打破了寂靜,顧雲知前來看她。


    “大嫂,怎麽聽說你病了,讓我擔心了一夜,現在可好些了?”


    沈青南寵溺地望著她,說自己沒事。


    “看你還是憔悴。”顧雲知握了握沈青南的手,轉頭示意身後的丫鬟,丫鬟上前,手裏的托盤上放著好些名貴的補品。


    “我也不知該送什麽好,前些日子我終於說服母親去別院獨住,她便命人送來這些東西,我聽人說你病了,便叫人帶來送與你,你好將養著些。”


    才幾日不見,沈青南覺得,顧雲知似乎變了,具體哪裏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


    “你太客氣了,昨日請了大夫,也用了藥,已經好很多了。”


    “我聽說你病的十分厲害,上次也是,可找到症結所在嗎?”


    紫蘇送來茶,置放在桌上,後又悄然退去。


    顧雲知輕抿一口,覺得甚是不錯,眼珠子一轉,同沈青南說道:


    “早就聽聞紫蘇姑娘最善烹茶,今日一飲,果真不同,可否請她也教一教白微?”


    紫蘇看了沈青南一眼,立馬會意,將白微引了出去。


    顧雲知想和沈青南說說體及話,這白微雖然處處跟著她,卻是顧夫人的人,隻要她在,顧雲知說什麽做什麽,都會被顧夫人嚴密監控著,如此將其打發出去,才能自在地說說話。


    沈青南聽說她已在獨院居住,便猜出來幾分,顧夫人那麽重視這個女兒,怎會輕易放任不管。


    “好了,現在想說什麽都可以隨意說了。”沈青南歪著頭,柔聲說道。


    顧雲知抿了抿唇:“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大嫂,我不願意讓她在這裏。”


    雖然她對母親的做法也多有怨言,但是她不想在大嫂麵前提及,因而隻是說丫鬟們不懂事,招人厭煩而已。


    “縣主可是想出去了?”


    聽到她滿肚子都是牢騷,沈青南很快就明白過來,她這又是想出去玩了。


    “我······,我是想出去,但是母親不讓。”顧雲知得知自己從前隨意出門,竟然害死了身邊的丫鬟,便不敢再輕舉妄動,生怕母親又拿她身邊的人開刀。


    “既然夫人已經有話,縣主還是乖乖在家吧。如今你也大了,夫人有此顧慮也能夠理解,做母親的,自然會為女兒多考慮一些。”


    “我當然也知道,可是······”


    顧雲知說著,用手不住地捏著衣角。


    “可是我連他的信都收不到了······”


    沈青南心裏大驚:“信?什麽信?縣主,你不會······”


    “你別這麽大驚小怪嘛,隻是封信而已,而且我是用哥哥的身份寫的,不會有人知道的。”


    顧雲知明白自己身邊的人靠不住,每次都用哥哥的名義寫信給那個武小生,以傾訴自己的仰慕之情。


    身為大家閨秀,她自然明白不可妄為,因此每迴寫信也隻是談談戲目而已,從不敢多言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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