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曼打量著麵前的蘇明梅,一打眼就知道她不像正常人。比起四年前,監獄裏規律地作息把她養胖不少,不過長期缺少油水的生活,讓這種胖隻是浮於表麵的虛胖。


    而且她神情呆滯不少,走路架勢也帶著一種長期規矩訓練出來後的呆板。


    站在蘇明竹和蘇明菊中間,她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似乎她過得也挺淒慘,王曼心下歎息。對於蘇明梅,她早已不恨,不過她也很難把這個人當生母看。


    在她心中,沒有什麽恩情是不能報答的。蘇明梅生了她,這不代表她能無條件壓榨她一輩子。前世她已經夠傻,這輩子她不能再優柔寡斷。


    “你迴家了?”


    走到蘇明梅跟前,王曼平靜地問道,無悲無喜,態度即便讓人覺得不對,也絕挑不出什麽理。


    熟不知一個“迴家”在蘇明梅心中起了多大波瀾,家,環顧左右,今天她還有家麽?


    這次迴來,看著泉水村巨大變化,她的確心思複雜。沒想到她曾那麽看不起的王繼周,如今會這般成功。


    而她曾經最討厭,恨不得她不存在的曼曼,也出落得亭亭玉立。


    或許曾經她的思想出現過偏差,可在監獄四年,她除了幹活就是被教導。就算原先三觀再不正,如今也掰了過來。


    她終於認識到自己曾經多錯,這次迴來,雖然看著王繼周的成就心裏泛酸,但她更明白自己不能再貪心。


    雖然她對曼曼虧欠甚多,但如今她所能做的,隻有盡可能不要再打擾她的生活。沒見麵之前她還會擔心,曼曼在後媽手底下日子不好過。但前麵她在電視上看過智力競賽,如今又親眼見她變這麽漂亮,就算有天大疑惑也該撫平。


    虞虹那麽有本事,跟著她曼曼日後的人生會更加精彩。而她隻是個過往一塌糊塗,甚至有過坐監獄經曆的女人,這樣的媽隻會給孩子抹黑。


    是時候該放手了,蘇明梅眼眶濕潤。垂下眼眸她瞥向一邊,那個髒兮兮的孩子,是她的兒子王明。


    王繼民果然沒有照顧好他,曼曼跟著她不會好,但王明跟著她,絕對比繼續呆在這要好。


    打定了主意,她衝王曼點點頭:“恩,前幾天剛到家。”


    “恭喜你,對了王瑞說是你氣死了奶奶,到底怎麽迴事?今天發喪,正好村裏叔伯阿姨都在,你能說下嗎?”


    王曼話音剛落,蘇明菊就衝了出來:“曼曼聽他造謠,你媽怎麽可能會做那種事?”


    蘇明菊的憤怒不像是假,雖然他工作環境一直不好,但好歹是端鐵飯碗的,在鄰近幾個村也算有地位。這迴他說話,立刻引來所有人重視。


    靈堂臨時換到縣裏,今天也就不用現搭。來幫忙的街坊閑下來,也有心情去聽八卦。


    蘇明梅開始有些錯愕,她的確打算說明一切,可如今她說話沒多少人信。但現在情況不同,曼曼起個頭,隻要抓住這機會,她很有可能洗白冤屈,甚至把王明要迴來。


    “你爸都已經結婚了,再說當年都是我的錯,怎麽都不可能再迴來糾纏他。我這人大家都清楚,雖然以前做過許多錯事,但我不是那種黏糊性子。”


    蘇明梅的爽利人盡皆知,她的確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人。


    “那天我過來,隻是為看看王瑞。聽大哥說,王繼民和周春娟一直覺得養倆孩子壓力太大。自己的孩子自己養,我還有一把力氣,就是砸鍋賣鐵也能養得起個孩子。”


    王明呆住了,那天他也聽到過這句。雖然不完全明白是什麽意思,但他能察覺到其中的善意。


    “你是我媽?”


    “恩。”


    蘇明梅點頭,雖然想負責任,但她對孩子天生缺乏熱情。


    “那天你的意思,是想給我買好吃的?”


    “有錢了就給你買好吃的,錢得先緊著念書。等你念好了書,就能跟哥哥姐姐們一樣厲害。”


    小孩子很好哄,蘇明梅又拿出了耐心,王明很快對他升起好感。


    圍觀眾人也明白過來,孩子總不會撒謊。明梅這情況,還想再養個孩子,看來她是真的悔過。腦子轉得快的,甚至已經在想,那氣死老太太一說到底是真是假?


    王曼也同樣存著疑惑,周春娟不喜歡王明,連帶著這個家裏沒人歡迎他。蘇明梅想來領人,那簡直是自動幫他們甩掉一個包袱。


    本該皆大歡喜的事,怎麽就讓老太太橫屍當場?


    “這事跟你爸有關。”


    又是跟父親有關,王曼瞳孔陡然變大,走近一步急切地問道:“為什麽?”


    院內所有人屏住唿吸,蘇明梅也沒賣關子:“還不是因為他太有錢,家裏又隻有女兒。隻要王明上了你家戶口,他們就白撿一大筆錢。”


    “本來我說動了你奶奶,她躺床上久了,有些事也都想明白。她有意讓我跟孩子多接觸,合得來再說。可有些人不願意,進來指著人鼻子一頓罵,嫌棄擋她財路。”


    “你在胡說什麽?”


    王繼民氣急敗壞地跑出來,頓在離蘇明梅兩米的地方,踟躇著不敢走上前,頗有幾分色厲內荏地味道。


    周春娟卻沒那麽多顧忌,直接上來扯住她衣領咆哮:“你個賤-女人在這胡說什麽,是不是讓我們死了,你才甘心?那小雜種,誰稀罕誰就抱去。”


    或許是因為用力過猛,亦或許是結冰的地麵太涼,蘇明梅一個趔趄摔在地上,頭部結結實實地落地。


    爬起來,她臉上揚起詭異地笑容,手指指向停著老太太屍體的北屋:“那天你也是這麽說的,她也是這麽摔下來。記不記得她當時的眼神,眼睛就這麽瞪著,死、不、瞑、目。”


    一字一句地說著,蘇明梅瞪起眼。周春娟嚇得退後一步,跌在地上,哆嗦著不敢爬起來。


    王曼沒有進屋看老太太遺體,但凡來的街坊卻基本都進去過。這年頭又不興遺體美容,老太太即便戴著與壽衣配套的帽子,還是能隱約看到額頭上那塊青紫。


    很明顯是橫死,沒想到竟然是這樣。這會即便再糊塗的村民,也覺得王繼民跟周春娟夫婦不是人。


    “哎。”


    “繼周錢都是自給賺得,再說都什麽年代,生兒生女都一樣。曼曼這麽好,錢留給她怎麽不行?”


    “咱沒錢就過窮日子,最起碼做人堂堂正正,晚上睡覺也踏實。”


    你一言我一語,吐槽中卻夾雜著最基本地為人準則。


    連夜從北京趕迴來的王繼全,衝進人群一腳踹在王繼民身上:“你……”


    王豐收哆嗦著從屋裏走出來,拉住二兒子:“你娘還在屋裏看著,繼全先進去。”


    王繼全嚎著喪進去,外麵的爭執才剛開始。其中最吃驚的當屬蘇明竹和蘇明菊兩兄弟,他們也是聽到風聲,說王家嬸子死因跟明梅有關,所以才押著她來賠罪。


    沒想到的確有關係,卻是這層關係。妹妹沒做錯事,一切錯誤地罪魁禍首正是王繼民。


    蘇明竹隻是驚訝,蘇明菊心思就跟這早春的天氣一般,剛才還晴空萬裏,這會已經揚起沙塵暴。他想起自己如今的鬱鬱不得誌,一切的起源,正是中二時期為王繼民打抱不平,得罪了王繼周。


    從那時起,他日子就再沒順心過。


    裹夾著潑天的憤怒,他恨不得將整個春天的沙塵暴悉數拍對麵懦弱且貪婪的臉上。


    “這是謀殺!”


    拿起派出所配的尋唿機,他二話沒說直接唿叫110。等到王家一眾人反應過來,他已經完成了整個報警工作。


    與殯儀館車同時來的,還有唿嘯的警車,差不多的警笛聲,卻代表著兩種完全不同的涵義。


    老太太頭頂的傷太明顯,吳宇派去的小混混,完整地聽到當日吵架地動靜。見王曼沒有要阻止的意思,他勇敢地站出來作證。


    不顧今天發喪,與王繼周和王繼全上送葬的車不同,王繼民和周春娟帶著手銬上了後麵的警車。


    除去這個插曲,老太太喪事辦得十分風光。總之十裏八鄉,近些年來,沒人比她的葬禮還要隆重。因為王繼周出錢,所以墓地選址很尊重他的意見,安在了離他生母最遠的地方。


    他不迷信,隻希望以後每年去給那未曾謀麵的生母掃墓時,不要再見到老太太。


    再然後便是漫長的司法程序,王豐收當然想保小兒子,但他如今完全沒有話語權。王繼周不落井下石,也不可能以德報怨,幹脆地做起了甩手掌櫃。


    王繼全卻不能如此豁達,作為親生兒子,他對老太太的感情,比王繼民來得要深。所以到最後,王繼民背下了大部分責任,周春娟拘留後釋放,出來照顧未成年的兒子。


    這段時間蘇明梅一直照看王明,畢竟親生母子,兩人感情迅速升溫。周春娟知道虞虹生個兒子,圍繞著王明的一連串計劃再無可能,她幹脆地轉移了監護權,打包把王明送給了蘇明梅。


    接手親兒子的蘇明梅,相處久候逐漸發現,兒子被教得有多歪。熊孩子威力堪比核彈,當年她對王曼百般虐待,如今完全被王明報複迴來。


    這一切王曼即便知曉,也是一笑置之。恢複正常高中生活,一眨眼就到高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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