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古色古香的書房內並沒有通暖氣,寒冬臘月開著窗戶,王繼周冷汗一直順著脊柱往下淌。


    他都說了些什麽,當著人家親爹麵,直言評價人家閨女。


    “虞叔,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說虞虹隨鄧嬸長得好看,頭腦隨您書讀得多,而且脾氣也隨和。這半年多虧她把房子租給我們,不然曼曼上學都是個難題。”


    語無倫次地解釋著,他腦子越來越亂。


    拿著《三國演義》的虞老卻是心中有數。王繼周腦子不錯,人品周正,好生調-教一番,配虹虹綽綽有餘。


    “我明白你意思,這書拿迴去好好看看。”


    虞老再從書架上抽出一本《三國誌》,搭配著《三國演義》一道遞給他,目光中滿是期許。


    王繼周心裏直抽,他連字都認不全,讓他看文言文?這東西簡直比英語還要難,他兩眼一抹黑,壓根讀不懂。


    “不明白就來問我。”


    話說到這份上,他隻能硬著頭皮點頭。剛接過書準備告辭,虞虹進來,沒有端枸杞茶,而是拿著一隻鐵盒。


    “這是我爹配的養生茶,用枸杞桂圓紅棗,再搭配臨市熬的阿膠,你拿迴去煮給曼曼喝。”


    王繼周知道阿膠是好東西,而且這東西並不便宜。


    “你們留著自己喝,曼曼她用不著那東西。”


    “拿著吧,一塊多煮點順便我們也喝。”


    想起虞虹最討厭的事,王繼周會意地接過來:“行,明早我給你們煮。天不早了,我先告辭,你們也早點休息。”


    等他退出去,虞虹坐在老爺子對麵:“怎麽樣,還入不入您的法眼?”


    “還湊合。”


    這麽敷衍,虞虹不樂意道:“什麽叫還湊合,除了不當官外,他哪點比那人差?”


    “你 急什麽,我不沒說差。他是個腦子清楚的,什麽事都心裏有數。但是虹虹你得明白,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結婚是兩家人的事。王繼周是農村人,他爹娘要是淳樸還 好,但現在看來全都不是什麽善茬。你性子更多地隨你娘,太直,受不得丁點委屈。結婚後怎麽麵對他們,你想好了?”


    虞虹噎住了,她自然知道王繼周不會聽二老瞎指揮。可他們不瞎指揮,偶爾添點堵。大麻煩沒有,小摩擦不斷,這才是過日子最可怕的。


    “那我該怎麽辦?”


    虞老站起來,像小時候那樣將她摟在懷裏:“要不忍一輩子,要麽讓他們不敢再來找麻煩。”


    “不再來?”


    “虹虹,你真看中了他?”


    虞虹點頭,雖然她有很多選擇,但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她就喜歡像王繼周這樣,會做飯洗衣、脾氣好又顧家的男人。


    “爸,我確定自己沒有更好地選擇。當年插隊他是這樣,十幾年後他依舊如故,再過幾十年他也不會變。”


    “既然你選定了,那就不要多擔心,交給我就好。”


    虞老歎息,娶了個搞藝術不同俗物地妻子,有些事他必須得扛起來。不就是胡攪蠻纏,當年他什麽賴皮沒見過,如今自然也不會怕。不過到時候還得王繼周配合,他要是連這點事都不配合,也就不用再娶她閨女。


    王繼周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未來嶽父列入計劃。打開四合院門,他就見曼曼依舊亮燈的臥室門打開,她趿拉著棉拖鞋跑出來,眼睛晶亮地問道:“爸,怎麽樣?你說了沒?”


    “都幾點了還不睡覺?”


    “我這不激動的難以入眠,快說,聽完我才能安心睡覺。”


    “我也不知道說沒說,腦子裏有點亂。對了,這是你虞阿姨送的阿膠糕,明天咱們熬一點,你喝一碗,我再給他們送點去。”


    王曼捧過阿膠糕的鐵盒子,順手放在窗台上:“爸,你腦子亂了,我看你肯定是說了。快點,你進來仔細跟我說說。”


    王繼周被拉進屋坐下:“我腦子亂不是為那個,還不是為了你?”


    “我?我這麽乖,怎麽會惹你生氣。爸,你不會為趙大偉,還有我跟杜奇鬧著玩在這發愁吧?”


    王繼周揉揉她腦袋:“你還知道。”


    “那又怎麽樣,我不照樣跟尹鵬和章磊玩。爸,我辦事你放心,不會有人說出什麽。”


    “以後也離尹鵬和章磊遠點,一塊學習沒事,但一塊躺墊子上滿地爬,讓人看見像什麽話。”


    王曼撇撇嘴:“好啦,我會注意。你說下自己都怎麽跟虞阿姨說的,快點說,不然今晚我可睡不著。”


    拿她沒轍,王繼周隻能簡單地說了下。王曼聽後,滾到床上撒起了歡。


    “爸,你這還叫說得不明白?虞阿姨肯定明白,虞爺爺和鄧奶奶也都聽到了。”


    “不會吧,自始至終我可沒多說什麽。”


    “當年你跟蘇明梅結婚的時候,說過什麽特別露-骨的話沒?你都把話說那麽明白,人家能不信?王繼周同誌,春天來了,你這顆老桃花樹也該開花咯。”


    “胡說什麽,快點睡覺。明早你不就開學,七點我叫你。”


    王曼拍下腦袋,她怎麽把這事給忘了。不對,是一直沒走的杜奇給了她一種錯覺,現在還是寒假,離開學還很早。


    “收拾下書包我就睡。爸,你要加油。很快你就不僅養我,不努力怎麽能養家糊口。”


    “放心,餓不著你。”


    “拿上那罐阿膠再走,那可是要煮給虞阿姨一家吃的。”


    拿著鐵管王繼周走到院裏,十六的月亮很圓,照得滿園樹影憧憧。月亮下方冬日高遠地星河,看起來有幾分不切實際感,就像他對虞虹的感情。


    可曼曼說得也有道理,難道虞家真直到他的心思?可是如果知道,他們不該把他趕出來,或者直接嚴詞拒絕,為什麽又是找他談三國,又是送他阿膠茶。


    到底哪個才是事實真相?抱著鐵罐子,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屋裏新裝的電話突然響起。


    “虹虹,你怎麽打電話過來?”


    虞虹緊張地握住話筒:“繼周,你今晚說的話,有沒有什麽想解釋的?”


    “我,”王繼周更緊張,剛在虞家書房脊背上的汗還沒幹,如今又淌出新的一波。


    果然他表現的太明顯,所以被人家來問話。


    “你現在心情怎麽樣,好還是不好?”


    試探地問道,同時他快速盤算著。店裏開張後還算順遂,他賺得錢足夠養家。而且表白這個事,多數女人總不好意思主動。


    如今虹虹不在麵前,他也沒那麽緊張。如果她心情好,是不是他可以直接說出來。


    “不好也不壞,有什麽話你就說吧,我會慎重考慮。”


    這是……,王繼周手一抖,話筒仍在地上,他趕緊撿起來,又碰到鐵盒子。一時間,向來利落的他將弄得整個房間成了副多米諾骨牌,床邊所有東西都亂了。


    再次握緊聽筒,他就聽虞虹狐疑地問道:“你家進搶劫的了?”


    “沒,鐵盒碰翻杯子,杯子打在台燈上,連帶推到了旁邊書和筆筒。”


    虞虹脫下穿一半的鞋:“有什麽話想說,現在說吧,我爹娘都睡了。”


    接連的誘惑還有愉悅地笑聲終於讓王繼周鼓起勇氣:“虹虹,剛才我話沒說明白。曼曼覺得你比明梅好,我也這麽覺得。所以如果有可能,你能不能換一種身份來教她那些東西?”


    “什麽身份。”


    虞虹盡量裝作鎮定,可咧開地唇角還是透露了她此刻地好心情。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可能,等我以後有了錢,沒有這麽邋遢和落魄。你可不可以考慮下嫁給我。當然你不願意也沒關係,你那麽好,肯定有很多人喜歡你,比我好的人多了去。”


    “我願意。”


    “而且你讀書那麽多,我連小學……你說什麽?”


    “沒聽清就算了。天太晚,我得睡覺,明天還要上班。”


    “我聽到了,但你真的不再仔細考慮下?我是說,你可有很多更好地選擇。”


    虞虹無語,怎麽到這時候,王繼周還是這麽老實:“恩。”


    吐出沉悶的單音節,她迅速掛掉電話,想了想又拔掉電話線。進臥室鑽進被子,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心撲通撲通直跳。


    “虞虹啊虞虹,你怎麽跟個沒見過市麵的小姑娘似得。”穿睡衣的虞虹翻過來。


    “小姑娘又怎麽了,難道我被表白還不能激動?”抱著杯子團城蝦米。


    “我剛掛電話太快會不會嚇到他?”虞虹坐起來。


    “可現在去解釋,那不顯得我很著急嫁人,爹娘會罵死我的。”再躺迴去。


    滾來滾去,半個小時後她終於被自己打敗。今夜注定無法入眠,那就做點有意義的事情,她決定把來這一路上穿的髒衣服給洗了。


    冬天大半夜,虞家四合院水聲潺潺。


    而王家這邊,王繼周聽著電話裏盲音,有些不確定她這是反悔了還是生氣了?


    “都怪我,她都答應了,還多此一舉地說那些話幹嘛?”


    翻來覆去,王繼周對自己的每一句話做出檢討,他剛才的表現簡直太差。曼曼說求婚得點上些蠟燭做一頓浪漫地晚餐,然後單膝跪地掏出戒指說一些好聽的話。可他非但沒做到,似乎還把事搞砸了。


    不過虞虹答應了他,雖然現在她生氣可能收迴那話,但也給了他一線希望。


    對,他有希望娶到那麽好的虞虹。


    想到這他一個鯉魚打挺起來,鑽到廚房開始和綠豆麵。和完後炸出油條,他又將明天要用的菜洗好。然後打開自來水管開始清理廚房,到最後一切做完,他躺在椅子上眯一會,再醒來已經是六點半,到點叫閨女起床上學,然後店也要開門。


    王曼打著嗬欠跟虞虹和杜奇跑步,一邊羨慕杜奇農曆二月才開學的漫長寒假,一邊跟虞楠交流著心得。


    “虞阿姨也沒睡,我爸昨晚也是一夜沒睡。”


    虞虹翻個白眼:“他倆真是一國的。”


    杜奇在最外手補充道:“你們沒發現麽,王叔叔和虞阿姨他們倆,好像有哪裏不對。”


    他怎麽會知道?王曼不動聲色地問道:“哪裏?”


    “說不上來,昨晚他們倆坐在一起,我總覺得他們好像長得有點像。而且給人的感覺也很默契,是不是我看錯了?”


    “一定你看錯了!”


    虞虹和王曼異口同聲地說出來,杜奇不解:“你們怎麽這麽激動。”


    “還不是被你刺激的,憑什麽我們現在就得去上課,你卻還剩十好幾天寒假,簡直不公平。”


    杜奇不好意思地摸下後腦勺:“要不我去你家店裏幫忙?公路那邊開工得調度土方砂石,我爸還得呆好幾天。”


    “這怎麽好意思,要不我跟我爸說下,讓他給你按小時算工錢。”


    “不用,就當我跟王叔叔學下手藝。”


    成功轉移話題,跑步迴來王曼跟父親說下這事,也沒再提工錢。談錢傷感情,談感情傷錢,兩全齊美的辦法,就是她踅摸著送杜奇點小禮物。


    “阿奇,我爸差不多能忙過來,你也不用太累,我們先去上學了。”


    杜奇應下,開始歸置早晨剛送來的雞蛋。他是這家餐廳的設計者,餐廳每一個角落他都十分熟悉,如今忙起來也得心應手。


    王曼背上書包跟虞楠往學校走,過拐角沒有旁人,她小聲說道:“我爸昨晚,好像跟虞阿姨說了。”


    “恩,我媽洗一晚上衣服,今早上班時還精神十足。”


    “楠姐,你覺得他們怎麽樣?”


    說完王曼小心地看著虞楠,雖然她對虞阿姨做後媽不排斥,但她爸給楠姐當後爸呢?以她從小生長的環境,會不會覺得丟臉?


    虞楠揉揉她頭發,唇角罕見地揚起一絲笑容:“王叔叔比他要好。”


    這個“他”自然是指虞楠生父,一個稱唿足可見父女之間關係之生疏。最起碼住在同一屋簷下半年,她從未聽兩人提起那個男人。


    “我爸哪有那麽好,不過有我在,完全可以彌補他的不足。”


    “對,你可是貌美如花氣質超然的曼曼。”


    王曼大羞,當著尹鵬和元寶麵她這麽說當然沒什麽。但是楠姐目前處處比她強,這話在她嘴裏說出來,怎麽那麽想撓她癢癢。


    她是這麽想的,也真這麽做了。手伸到虞楠腰上迅速地捏一把,正好被她逮個正著。


    “咯咯,真的好癢,不行了楠姐。要是我笑死了,誰負責每天貌美如花氣質超然給你看。”


    虞楠忍不住破功,捂著肚子蹲到牆根笑一會,臉色逐漸平靜下來:“曼曼不用想太多,我生父那個人真的比不上王叔叔。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他是李晶晶的二叔。”


    ……


    王曼足足愣了有五秒,不會吧,事情怎麽會這麽巧。杜奇是李晶晶鄰居,已經讓她感覺一盆狗血澆到腦袋上。而現在虞楠跟李晶晶,竟然是堂姐妹。


    “李晶晶你可能沒印象。”


    “我有!”


    沒有誰比她對李晶晶印象深,那是她從十八歲到三十歲,整整十二年的最好朋友。是前世跟趙大偉那個渣男蛇鼠一窩,騙光她錢財,在那個瓢潑大雨天送她歸西的中國好閨蜜。


    “你知道她?哦,杜奇應該說過他的鄰居,暑假她也跟我們同一批訓練。李晶晶從小長得像他,所以特別得寵。李晶晶父母常年在外工作,她機會是被二叔帶大,所以他們倆完全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


    王曼腦海中自動腦補出男版李晶晶,雖然她再討厭李晶晶,也不得不承認她長得不差,那張臉換在一個男人身上也很好看。


    “那他是不是從沒去看過你?”


    虞楠點頭承認:“也不是從沒,過年他會來,偶爾我跟姥姥逛商場,也會遇到他抱著李晶晶,不過我也不會管那些。”


    她的話語十分平淡,王曼卻能從她陡然加快的語速中聽出失落和憤怒。正因如此她更困惑,得什麽樣的人才會放著樣樣都好的楠姐不要,去疼哪都被她比成渣的李晶晶。


    蘇明梅雖然對蘇麗麗比她好,但那也是比較起來。她是自己指頭縫裏漏下來的,先給蘇麗麗,剩下的再想著她這親閨女。所以算起來,蘇明梅最愛的是她自己。但在虞楠的隻言片語中,她的生父明顯是把李晶晶當親閨女疼。


    這不科學!連親閨女都不疼的人必然極端自私,這樣的人不會全心去愛另一個孩子。


    “元寶,你說李晶晶會不會是那個人的親閨女?”


    藍蝴蝶在她意識裏飛翔:“你腦洞也開太大,不過這次開的方向對。”


    “什麽叫腦洞,我有科學依據好不好?蘇明梅兒子不就是王繼民的,這世界上又不止他們倆極品。”


    “算你聰明一次,不過這不是科學依據,是主觀臆斷。”


    “懶得跟你強。”


    隨著自身與空間融合度與日俱增,王曼漸漸可以通過一心兩用,同時控製空間和外界。不過這很耗神,目前她隻能跟元寶說幾句話。


    收迴意識,她咬唇,要不要把猜測告訴楠姐。不告訴對她和虞阿姨不公平,告訴了她肯定受打擊。


    “曼曼你想說什麽,嘴唇都快被咬破了。”


    “楠姐,你抗打擊能力強不強?”


    “應該比你強。”


    王曼停在原地,踮著腳尖:“其實我有個猜測,李晶晶會不會是她二叔的親生女兒?”


    虞楠瞪大眼愣在原地,如遭雷劈般喃喃自語:“怪不得,如果這樣一切就能說通了。曼曼你知不知道,小時候我跟姥姥去商場,正好看到他拿著糧票給李晶晶換一個芭比娃娃,然後哄著她叫爸爸。”


    “我知道。“


    我明白你那種痛苦,因為蘇明梅曾經無數次搶我新衣服送給蘇麗麗,然後再將蘇麗麗的舊衣服拿來給我穿。


    “然後過年他來看我,帶來的東西裏就有個快被玩得掉光頭發的芭比娃娃。”


    這下換王曼瞪大眼,怪不得她會認識虞楠,怪不得她會第一麵見虞楠就覺得親切。因為雖然一個出生在北京的高-幹家庭,另一個生在鄒縣泉水村,相隔千裏,但他們有著近乎相同的童年。


    肉體上的虐待猶如寫在沙子上的字,精神傷害缺刻在岩石上,風吹黃沙字跡消失,沙子蓋住岩石,時光讓他人不再見到刻痕。可隻有石頭知道,它曾經受過並且一直存在的傷害,就如原始人刻在牆上的壁畫那般永恆。


    “你經曆過的這些,我全都有過,所以我們是上天注定的姐妹。”


    王曼如此說道,雙眼含淚抱住虞楠。她有些後悔,在虞楠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並且經由她所見基本落實。


    可她又不後悔,因為想要消除岩石上的刻字,隻有用鑿子將其磨平,等待風霜雪雨再在上麵累積出新的岩石。


    “曼曼,你先去上學,我得迴家一趟。”


    王曼這才發現,虞楠隻是在抽動肩膀,雖然眼眶泛紅,但她卻沒掉下一滴眼淚。


    “我陪你一起迴去。”


    “不用,你幫我向老師請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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