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掃完落葉,葉同塵按照以往的習慣,轉身迴屋進行晨練。


    沒過多久,屋外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


    “小師叔,小師叔,快出來,你爸媽來看你了!”


    爸媽?


    葉同塵驚疑的走出房門,就見一個道童激動的朝自己招著手,“快快快,小師叔快跟我來!”


    葉同塵向前走了兩步,那道童嫌他速度太慢,幹脆上前拉著他往前廳趕。


    剛走進去,便聽見裏麵的喧鬧。


    葉同塵順著正在說話的人看去,對上一張闊別多年,卻依舊熟悉的臉。


    “小晨。”男人喚道。


    站在男人身旁的女人激動的想要上前,但一左一右牽著兩個孩童,讓她又停下步子。


    葉同塵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目光從神色好奇的兩個孩子身上移開,最後看向自己的師父周乾。


    “師父。”他道。


    周乾笑嗬嗬的摸了摸胡子,示意葉同塵看看一旁的一家四口。


    “同塵,你看看誰來了?”


    葉同塵緩緩眨了眨眼睛,平靜的對上葉媽媽和葉爸爸。


    “小晨……”


    “二位施主,貧道名喚葉同塵。”


    這話一出,熱鬧的認親場合瞬間冷了下來。


    葉媽媽和葉爸爸笑容僵硬,尷尬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周乾看了眼葉同塵,正欲說話,葉同塵快速出聲打斷,“師父,弟子今日的早課還沒完成,若沒有其他事,就先下去了。”


    說完,葉同塵恭敬的朝周乾和幾個師兄拜了拜,轉身離開。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葉媽媽焦急的推了推葉爸爸,“孩子他爸,你說這……”


    葉爸爸看向周乾,“周道長,小晨他……”


    “……”周乾摸了摸胡子,笑得意味深長,“二位施主,你們也聽見了,他名喚葉同塵。”


    “可是……”葉媽媽正要說話,卻見周乾擺了擺手,一個道童走上前,示意他們跟著自己走。


    葉同塵父母無奈,隻得跟上。


    走出前廳時,兩人隱約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


    “命無緣,莫糾結。”


    返迴屋內,葉同塵倒了杯茶水一飲而盡。


    他分明記得,當年父母並沒有來道觀看過他一次,更別說還是帶著兩個孩子。


    那東西不僅將他帶入迴憶裏,甚至還在篡改迴憶,究竟是想做什麽?


    到底怎麽樣才能破除這迴憶的幻境,迴到現實。


    正思索著,門外傳來一道聲音。


    “施主,小師叔在裏麵。”


    “謝謝謝謝。”女人的聲音響起,緊接著幾道步子朝大門走來。


    葉同塵放下茶杯,轉身走至大門口。


    葉媽媽四人沒想到葉同塵會出來,站在進門的階梯下尷尬的與之對視。


    “小晨……”她喚道。


    葉同塵麵色淡漠。


    “……小晨,是我啊,我是媽媽,我和你爸爸來看你了。”


    葉媽媽鬆開孩子的手想要走上前,卻被葉同塵平靜淡漠的目光看得身子發顫。


    兩個孩子搞不清現在的情況,隻是張著大大的眼睛揚起頭望向葉同塵。


    葉同塵的目光與其中一個男孩對上。


    葉爸爸注意到後,立馬開口,“小晨,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弟弟妹妹,他們是雙胞胎,在你上山的第四年出生的。”


    “你瞧瞧你弟弟,是不是和你長得很像?”


    那男孩理著一個西瓜頭的發型,眉毛下麵的一雙大眼睛分外有神,紅潤的唇咧開笑容,天真又可愛。


    哪裏像了?


    他那時整日被人用異樣的目光打量,父母時不時露出的害怕刺痛他的眼睛,導致小時候的他性格敏感陰鬱,何曾像這般笑過?


    見葉同塵不語,葉媽媽緊接著開口,“小晨,媽媽這次來是想陪你過中秋。”


    “我知道這些年你獨自待在上麵很苦,所以爸爸媽媽這次特地來看你……”


    “你既然知道,為什麽前幾年不來,現在才來?”葉同塵反問。


    葉媽媽一愣,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這孩子,怎麽和你媽說話的。”葉爸爸臉色一沉。


    葉同塵睨了眼一旁的道童,那道童見此,立馬抬腳離開。


    兩個孩子許是被葉爸爸的話嚇到,紛紛上前抱住葉媽媽。


    看著一家四口站在一起的照片畫麵,葉同塵諷刺一笑。


    “抱歉,兩位施主,這裏是貧道的院子,不接待外人,請迴吧。”


    “外人?”葉爸爸怒道,“我是你爸,她是你媽,什麽外人?”


    “你幹嘛……”葉媽媽埋怨的推了推葉爸爸,“好不容易來看一次小晨……”


    “小晨?你看看你兒子認不認這個名字!”葉爸爸道。


    “父母給他取的名字,他竟然不認?爸媽不喊,喊什麽施主,簡直是不孝!”


    “虧我們還來南山看他,陪他過中秋,簡直是浪費時間。”


    葉爸爸越說越激動,看著葉同塵的目光布滿憤怒,仿佛在看什麽仇人。


    葉同塵麵無表情的望著他,卻更加激怒此時的葉爸爸。


    “你那是什麽眼神?!我是你爸,生你養你的父親!這些年你在南山學的就是這些嗎?這要是在古代,你見了我都要下跪磕頭恭恭敬敬喊一聲父親!”


    麵對葉爸爸的斥責,葉同塵隻是平靜的迴道,“施主,要鬧出去鬧,要吵出去吵,別擾了貧道的清淨。”


    生疏的話語徹底燃起了葉爸爸的怒火,“狗東西,竟然這樣跟我說話,看我不打死你!”


    說罷,葉爸爸擼起袖子就要上前,卻被葉媽媽一把拉住。


    “孩子他爸,冷靜,冷靜啊,小晨這麽多年沒見過我們,肯定是心裏埋怨的……”


    “他敢?我是他爸!他敢埋怨我?”葉爸爸嫌棄道,“當年他那副惹人厭的模樣,我沒給他丟了都是好的,把他送上南山拜師,他應該謝謝我才對。”


    “埋怨?他有什麽資格埋怨?”


    “話不能這麽說……”


    “你給我閉嘴,我沒怪你都是輕的!”葉爸爸朝葉媽媽說,“當年要不是你生了這麽個晦氣東西,我至於被人嘲笑這麽多年?”


    “本來把他丟在南山就夠了,你非說他現在被稱為什麽天才,要來看看他。結果倒好,人這天才根本不認你,看個屁!”


    所以,什麽中秋特地來看他,是因為所謂的天才稱號?


    葉同塵諷刺一笑,但落下的唇角裏滿是落寞。


    這就是他的父母啊,這就是他求而不得的父愛母愛。


    以前的他以為,隻要用心學道,乖乖聽話,爸爸媽媽就會來看他。


    他每天在南山上等啊等,盼啊盼,結果到頭來,父母壓根沒念過他。


    甚至重新生了一雙兒女,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人人誇讚的道教百年一遇的天才,卻是父母棄之不急的晦氣東西。


    他到底算什麽?


    葉同塵想不通。


    這些年許多人說他能力出眾,有周乾道長當年的風範,但他知道,自己還不夠。


    師父說他道心不穩,心有雜念便很難入定。


    因為父母是一直積壓在他內心,難以宣泄和釋懷的瘴氣。


    瘴氣不清,他始終無法真正的全身心投入道。


    即使在外界看來,他道術如何精湛,能力如何出眾。


    他也無法做到真正的人道合一。


    此刻,他仿佛迴到了幼年,那時他朝父母指出家裏有陰魂。


    父母本以為是小孩子的胡言亂語,結果越聽話越不對勁,看向他的眼神慢慢浮現出恐懼,甚至將他推到一邊。


    當時他不理解父母為什麽這麽做,但這一幕卻記了多年。


    “爸爸媽媽,不要丟下我,我不想離開你們。”


    “小晨乖,爸爸媽媽會常來看你的,聽話。”


    “……”


    為什麽這麽多年不來看我,我是你們的孩子啊……


    孩子的哭聲迴蕩在葉同塵的耳邊,那是來自幼年時的葉童晨。


    葉同塵站在門口,眼眸漸漸失焦。


    他原以為隻要時間夠長,自己可以釋然的……


    階梯下,葉爸爸眼眸微閃,一把推開葉媽媽,猛地衝向葉同塵。


    “不孝的晦氣東西,去死——!”


    “葉同塵——”


    清冽的女聲伴著不可侵犯的威嚴襲來,瞬間將葉同塵籠罩。


    “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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