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晨,該下車咯,不然爸爸會生氣的。”


    “來,媽媽幫你把衣服扣好,然後我們就下去。”


    “好啦,小晨自己開車門下去,要學會獨立哦,真乖……以後爸爸媽媽不在,小晨也要照顧好自己。”


    葉同塵懵懵懂懂的跟著女人的要求下車,直到走至一段石梯前,看見兩個熟悉的男人相對而站,他才猛地迴過神。


    這裏是南山的進山口。


    眼前站著兩人,一個是他的父親葉華,一個是他的師父周乾。


    此刻,是他當年被父母送上南山學道的迴憶。


    葉同塵垂下的手慢慢握緊,還是遭了那東西的道。


    “小晨,快來看看這是誰。”葉媽媽柔聲道。


    葉同塵順著視線仰頭看去,對上周乾笑眯眯的目光。


    “你好,小晨。”


    “師父好。”葉同塵自然的稱唿道。


    這話一出,葉同塵的父母皆是一愣。


    葉爸爸最新反應過來,笑著朝周乾說,“周道長,這孩子果然是和你有緣,你看這才第一次見麵就自然的喊你師父。”


    周乾摸了摸胡子,笑嗬嗬的迴他,“是有緣,這孩子有道緣,是個好苗子。”


    葉爸爸聞言,麵露喜色,“既然這樣的話,那他就……”


    “誒。”周乾擺手,“入不入道,拜不拜師,都是他的選擇,你雖為父親,卻也無權幹涉。”


    說著,周乾也不看葉爸爸尷尬得泛紅的臉,他俯下身與葉同塵平視。


    “孩子,你願不願意拜我為師,跟著我在南山學道?”


    身為南山正一觀的住持,能讓周乾開口收為弟子,那是多少人羨慕的事。


    但對於當年的葉同塵來說,他隻知道,爸爸媽媽帶他來,怕是不準備再養他了。


    因為他的體質特殊,天生能感知到鬼魂的存在,給父母和身邊人帶來了不少麻煩。


    這導致周圍的人總是用異樣的眼光打量他,甚至是他的父母。


    為此父母常常發生矛盾,家庭關係岌岌可危。


    所以當年他的迴答是,不願意。


    看著一直不說話的葉同塵,葉爸爸有些著急,“周道長,你別看這孩子不說話,他肯定是願意的,隻是害羞怕生而已。”


    “剛剛他不還喊你師父,你就收了他吧,我們家實在是……”


    “葉華!”葉媽媽打斷他的話。


    見此,葉爸爸臉色難看的閉上嘴。


    葉媽媽蹲下身子,溫柔的將葉同塵轉過身麵向她。


    “小晨,你想不想要拜周道長為師?”


    葉同塵不語,隻是靜靜看著眼前的母親。


    和當初一樣,他拒絕拜師後,葉媽媽也是這般蹲下身子和他說話。


    語氣再怎麽溫柔,她也隻是想勸他拜師。


    因為這樣,他們就可以甩開他這個燙手山芋了。


    “你們愛我嗎?”葉同塵問。


    這是他多年來一直困惑的問題。


    葉媽媽柔柔一笑,不假思索道,“愛呀,你是媽媽的寶貝,媽媽當然愛你。”


    那為什麽這麽多年你們從不來看我,也不聯係我,直到我下山想要迴家看一眼你們時,卻發現你們已經有了新的孩子。


    一家四口,和和美美。


    獨我一人是外人。


    葉同塵沒有說出自己的心裏話。


    “你這孩子,問什麽愛不愛。”葉爸爸說,“現在這麽好的機會,別人求都求不了,你是個傻的呀還敢拒絕。”


    “哎呀,誰讓你這麽和孩子說話的?”葉媽媽拍了拍葉爸爸,埋怨的說。


    葉爸爸橫了她一眼,“我看就是你沒把他教好,養成這樣個膽小怕事,看不懂局勢的樣。”


    “你!”葉媽媽氣極,還想再說時,葉同塵突然開口。


    “我拜師之後,就會和你們分開嗎?”


    葉媽媽一怔,抬頭看向周乾。


    周乾如實說,“南山的弟子都是統一住在道觀裏,非必要不下山。”


    葉媽媽抿了抿唇,“能不能準許……”


    “理解理解。”葉爸爸殷切點頭,“要專心學道,自然是待在道觀最好。”


    葉媽媽瞪了眼丈夫,猶豫的朝葉同塵說,“小晨,你也……”


    “那你們會來看我嗎?”葉同塵又問。


    葉媽媽連忙點頭,“當然,媽媽和爸爸會常來看你的。”


    葉爸爸緊跟著點頭,勸道,“小晨,爸爸媽媽也是為了你好。”


    “你也知道,因為你的原因,家裏現在……你放心,去南山後我們有空就會來看你。”


    葉爸爸說話時,蹲著的葉媽媽緊緊握住葉同塵的手。


    “小晨乖……”


    葉同塵掙脫開她的手,在父母驚訝的目光下,轉向周乾。


    “弟子葉童晨,願意拜師。”


    “小晨?!”葉媽媽驚唿道。


    周乾靜靜的看著葉同塵,耐心問道,“你是誠心隨我學道?”


    葉媽媽被葉爸爸拉起身,兩人靠在一起,緊緊盯著葉同塵。


    葉同塵知道他們在騙他。


    當年他在父母的哄騙下拜完師,上山時,無論他如何哭喊,父母都不曾有過迴頭,決絕的背影至今曆曆在目。


    後來他上了南山,就再也沒見過父母。


    他怨過,恨過,卻無能為力。


    他是被父母遺棄的孩子,這是事實。


    十幾年的學道下,他開始慢慢淡忘,直到目睹父母和新孩子幸福生活在一起後,他才徹底死心。


    感恩父母帶給他生命,所以不記恨父母將他送上南山再無聯係。


    如果有他在身邊,對於父母來說是壞事,那就不見吧。


    他以為自己已經釋然了。


    可為什麽還會陷入這段迴憶裏?


    難道是他並未真正走出來嗎?


    葉同塵想不通,隻是朝周乾行了標準的三禮三叩。


    禮完,周乾慈祥的抬手摸了摸他的頭,“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孩子,以後你就叫葉同塵,可好?”


    不露鋒芒,消解紛爭,調和光芒,混同塵世。這是老子在的《道德經》中對道的闡釋,也是老子為人處世的智慧。


    亦是周乾對葉同塵的叮囑。


    葉同塵恭敬的俯身一拜,“謝師父賜名。”


    這時的他才六歲出頭,粉嫩可愛,還不到周乾的腰部,卻如同一個小大人般,每個動作都自然穩重。


    周乾牽著葉同塵的手走上石梯。


    “小童!”是他媽媽的聲音,“小童,等……”


    “喊什麽喊,小童好不容易願意拜師,這不是挺好的嗎?”


    “你難道不心疼嗎?這可是我們的孩子。”


    “我……”


    “小童!”


    葉同塵短小的腿一步一步邁上階梯,不曾有過遲疑。


    他背脊堅挺,緊緊握著周乾的手。


    這一次,換他不會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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