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巡路上,景元一馬當先,符玄的馬車緊隨其後。


    皇帝的車駕被眾禁衛軍拱衛,再往後是馭空大人執掌整個東巡隊伍的後勤。


    皇帝身邊猶有貼身侍衛,年紀輕輕就身居禁軍驍衛的彥卿。


    如此隊伍,巡視途中,百姓跪拜,官員迎接,彰顯王威,不在話下。


    正應了那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然而,還有一句話也很經典。


    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法。


    這一次,東巡隊伍的前方,出現一位姿容清麗的白發女子。


    她的眸子殷紅,仗劍攔阻在東巡隊伍的前方。


    景元問道:“閣下何人,攔阻皇帝大駕,所為何事?”


    白發女子冷冷道:“皇帝殘暴,陷害忠良,荼毒百姓,這樣的天子,還是死了為好。”


    女子如一道月光,眨眼而至,手中【彩雲】劍刃直取景元。


    景元橫刀防守,竟是稍稍落入下風。


    不料女子身形矯健,輕功了得,縱身一躍如蜻蜓點水,踩踏著禁衛軍戰車向前突進。


    而沿途中試圖阻攔她的軍士,還未看清她的容顏,就已經被一劍梟首。


    景元有些恍惚,記憶慢慢複蘇,似乎十二年前初入禁軍的他,曾見過這位白發女子一麵,還曾被她教導過劍術。


    但如今十二年過去,物是人非,她身上那股孤高如月的氣質,多了些許陌生感。


    饒是景元,竟是第一時間沒有認出她。


    前代禁衛軍統領,皇帝身邊的首席劍術教師,神州劍首。


    鏡流。


    她曾是王朝建立的最大功臣,隨軍征戰四方,劍光所到之處,敵人聞風喪膽。


    後來據說在大殿之上為友人辯護,觸怒了皇帝,被打入天牢。


    從此世間再沒有她的名字,她所建立的功業,隨著她的名字被史官抹去,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中。


    隻是如今,不知為何她會阻攔在東巡隊伍前,揚言要刺殺天子。


    白發女劍士在萬軍之中揮劍,越來越接近皇帝所在的車駕。


    景元身為整個東巡隊伍的指揮使,自然要盡力保護皇帝的安全。


    他調動令旗,手持盾牌和弓弩的士兵將鏡流團團圍住。


    萬箭齊發,殺至中軍的鏡流明顯體力不支,揮劍抵擋箭矢,卻不小心被一道冷箭貫穿左肩。


    好在她握劍的是右手,距離皇帝的車駕已經不遠。


    鏡流忍痛一劍破開禁軍的圍困,騰空而起,隔著數十步的距離,一劍直取皇帝。


    而就在這時,一道蓄勢已久的磅礴劍氣,從皇帝的車駕中飛出,抵消了這一式刺殺。


    鏡流一擊不成,體力已經接近透支。


    此次刺殺計劃失敗,隻能暫時撤退,再尋良機。


    而剛剛出劍的少年,正是皇帝身邊的貼身侍衛,彥卿。


    彥卿為了抵擋這一劍,已經動用了自己的最強劍術,如今的他看似毫發無傷,實則渾身氣機激蕩,如非景元及時趕到,為他調理經脈,恐怕還要留下不小的內傷。


    “將軍,那位刺客是誰?她的劍術很強,即使力竭一擊,也差點讓我無法抵擋。”


    “前塵舊事,不必多言,我已派人前去捉拿,你的任務是保護好皇帝,不容有任何閃失。”


    “是,將軍。”


    東巡隊伍短暫調整,加強了禁衛軍的巡防力度,由景元親自帶領精銳,護衛在皇帝的身邊。


    景元趁著巡防的空隙,來到了太卜大人符玄的馬車外,輕輕扣了扣窗戶。


    符玄掀開簾子,“將軍,你不好好巡防,卻來找我一個小小的太卜,所為何事?”


    景元隨口一問道:“符卿可記得十二年前,陛下一掃六合,分封文武百官,那位獨占【劍首】頭銜的白發女劍士?”


    符玄檢索了一下記憶,又和今天所遭遇的刺殺相佐證,她吃驚道:“難道說,今日的刺客就是那位十二年前被除名的劍首?”


    景元點點頭,沉聲道:“我雖在後來不久被提拔為禁軍統領,卻被嚴格限製過問前任禁軍統領的舊事,符卿掌管太卜司諸多典籍,想必能夠幫到我。”


    符玄問道:“你要我幫你調查十二年前的事情?”


    景元眯著眼睛,目光銳利道:“隻有知道了曾經發生過什麽事,了解我們所麵對的敵人,才能更好地防範,我有預感 ,她的刺殺還會繼續,說不定,將會伴隨我們整個東巡的路線。”


    “而現在的神州,仿佛一座四處漏風的房子,再經曆不起任何風雨了。”


    ……


    “小哥,我求求你了,給我一個痛快吧!”


    一位失去雙手雙腳的勞役被扔到這裏,苦苦哀求洛星河了結他的痛苦。


    青年麵色為難,他學醫多年,是為了救人,可不是為了殺人。


    勞役仍然在哀求:“當年四肢健在的時候,那些人尚且不把我當人看,如今失去雙手雙腳,即使活著又有什麽意義,倒不如死了去填充城牆……”


    娜塔莎聞聲趕來,遞了一碗中藥給那位勞役,安撫道:“我們身為醫者,要對每一條生命負責,您的要求我們不能同意,來,先喝了這碗藥。”


    勞役喝完藥,腦袋昏沉,倒頭睡去。


    洛星河緊緊攥著雙拳,抿著嘴唇,“大夫,我們學醫真的能救得了這個世界嗎?”


    娜塔莎歎了口氣,這些天所見的種種情形,已經開始動搖青年那顆屬於醫者的懸壺濟世之心。


    救得了一個人,救不了一萬個人。


    治得好身體的傷口,卻治不了人心的頑疾。


    娜塔莎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我們所能挽救的,隻有生命,世界如何,我們無能為力。”


    洛星河環顧四周飽受欺壓的生命,如果失去了作為人的尊嚴,這樣的生命與牲畜有何區別?


    他喃喃道:“錯的,是這個世界,對麽?”


    娜塔莎沒有迴答他,但青年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采石場裏,赤裸肩膀的漢子們奮力運輸著石頭,倘若慢了幾分,就要遭受軍吏的毆打。


    伐木場中,那些試圖借著植被逃跑的勞役,被駐紮在林中的軍士抓到,吊在樹枝上接受整天的暴曬。


    本應該能夠填飽肚子的飯堂,因為上級不斷克扣銀兩,隻有一些清湯寡水,腹中饑餓的勞役們隻能尋些野菜啃食。


    一座龐大的高牆屹立在北境,上麵搭滿了腳手架和棧道,它有一個巍峨壯麗的名字。


    萬裏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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