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縣之中,去年經曆過的年味兒如今全無蹤影。兩縣相臨不說,且今年秋日之時突厥人還曾入過合縣裏麵,打過一場仗。鬧得原本眾人過年的心思就不是那 麽重,如今這事一出,更是人人恨不得憋在自己家中再不出來才好。省得萬一有突厥打過來了,讓他們知道家裏有人,怕是誰也活不了了。


    韓茵也是一般,原本前些日子總是心裏一陣陣的發毛,那會兒還當是自己擔心京中婆母的身體不適呢,如今看來,倒更像是跟這迴的戰事有關?


    出神想了一想,又失笑搖頭,哪兒有這麽巧的,怕是不過因為前不久合縣才出過事兒,後又聽說婆婆病了,可自己一時不能迴去,才有些擔心鬧的吧?


    “聽說大伯他們已經快到了?”兩日前就聽白安珩說起過,白安璵同吳大將軍已朝這邊過來了,隻行軍路上,軍隊是打哪兒來的、又要從哪個縣過,都是機要之事,自己不便多打聽罷了。


    “可不是麽?聽說是什麽急行軍,一日千裏的。哪像咱們來時大車小車的那麽累贅,都是騎馬的,走的快著呢。”錢媽媽一麵說著,一麵把手裏縫的小衣裳收了口兒,眯著眼睛舉起來看看,歎了口氣,“老了,這眼神兒就不成了,夫人幫著看看,這針腳可還勻稱?”


    韓筃笑著接了過來,細瞧了瞧:“媽媽這才是寶刀未老呢,連她們那些小丫頭縫的也沒您縫的整齊呢。”


    錢媽媽捂著嘴巴笑了起來:“夫人誇的老奴臉皮都快穿了,可不能再說了!”說著,放下那件給媛姐兒預備的小衣裳,“我去廚房看看,看給前麵二爺、薑爺他們預備的鍋子可好了?這大冷的天兒,可得去去寒氣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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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風蕭瑟中,一層雪花被風卷起,向路邊那一大隊兵馬打著卷兒的席卷過去。


    幾匹戰馬打了個響鼻,蹄子不安分的動了動,卻因身邊立著的主人不動,便不敢左右亂走亂行。


    軍隊停在一條大道之上,往來連半個人影兒都沒有,押運糧草的車馬早就過去了,這會兒隻留了這麽一隻隊伍。路邊不遠處便是一處能稍擋風雨的破廟,那廟門口兒也一樣栓著幾匹馬匹。


    破廟之中,幾人身著大裘,頭上戴著毛皮帽子,正站在一處不知低聲商議著什麽。半晌,聲音方高了起來。


    “大哥此去一路多加保重。”


    白安璵點點頭,抬手在自家兄弟肩上拍了拍:“你也一樣。”轉頭又看向一旁的薑哲,“有薑先生在,我是放心你們的,還請先生多費心思。”


    “好說,好說,都是一家人。”薑哲眯著眼睛笑著點頭,同身邊的的吳將軍笑道,“吳大將軍此去,收複德縣自然不在話下了。”


    吳奇然麵皮抽了抽:“德縣情形如何尚未清楚,老夫倒是不敢妄言。”他同這薑妖人的交到打的雖不多,可每迴都要被噎個好歹的,所以時日一長,再見過著他的時候有話哪還敢往滿了說?


    “將軍大人太過客氣了。”


    “哪裏、哪裏,倒是薑大人身負皇上交代的重任,我們可就都指望你了。”


    “後頭的事都好說,換了誰來都一樣,前麵浴血沙場那可才是重任呢。”


    “薑大人客氣……”


    白安珩看看薑哲跟吳奇然二人一個眯著眼睛,桃花眼都笑成了一條線,另一個則麵皮抽抽的,給原本就是滿臉褶子的臉上又添了不少痕跡,隻得轉過頭來再看向自家大哥:“家中父親、母親身子可都還好?”


    “都還好。”白安璵點點頭,並沒多說什麽,甘氏裝病的事兒,知情的人不多,雖這會兒廟中人多是有幹係之人,可到底門口兒還站著幾個護衛呢。


    “大嫂跟侄子侄女們還好?順哥兒總嫌他妹妹太小,沒法子跟她一同玩兒,聽我們說起家中砇哥兒,直跟我們鬧著要見呢。”


    白安璵的眼睛也彎了彎:“他走時還小呢,自不記得砇哥兒了,等到來年就能見了。”


    裏 頭兩人在那邊敘家常,另外兩個在那邊鬥嘴,門口兒的副將等了半天,見他們竟隻顧著說這些,可見是正事早談完了才能有這份閑心。隻得硬著頭皮走近了幾步: “將軍大人,天色不早了,您看……”要鬥嘴什麽時候鬥不好?以前在京中的時候上朝時不是天天見麽?至於在這冰天雪地四處漏風的破廟裏麵吵個沒完麽?


    吳奇然先是一愣,隨即老臉發燙,咳嗽一聲:“既如此,我們便先上路了。”


    “好說、好說,將軍大人還有大事,我們哪兒能耽擱功夫?”薑哲笑得一臉和氣,說著就要同白安珩往外送人。


    吳奇然讓他一說又憋了一口氣——又不是我要耽擱功夫的?要不是你,老子早就上馬走人了!


    浩浩蕩蕩,一眾人馬跨馬北去,隻餘一地被踩得稀爛的爛泥。


    薑哲抬手緊了緊鬥篷上的帶子,吐出一口白氣來:“可算是走了,上車上車,這大冷的天兒,都快把人凍木了。”


    “讓小廝們給車裏多加兩個炭盆兒。”白安珩忍笑衝下人吩咐,隨即轉身兒請自己這位內表兄一並上停在路邊的馬車。


    “這次有吳將軍帶兵,想來必定能穩住德縣官兵。”


    “若非如此,皇上哪會再啟用他?”薑哲勾著嘴角笑了笑,把鬥篷解了,手放在炭盆兒上烤著,舒坦的長出了一口氣。


    吳奇然之前就是因為受皇上冷落,才先是向大皇子示好,送過去了個女兒給大皇子做側妃。結果,大皇子把人家架空了不說,還任著家中那群蛇蠍美人兒們把個才進門兒沒兩年的小姑娘給活生生折騰死了。


    聽說那個吳家姑娘生得相貌平常,倒是帶著幾個絕色的丫鬟是給大皇子預備的。隻可惜,吳奇然的年歲大了,他手底下原本的那些人心思也活絡了起來,可不變著法兒的繞過他去投靠了大皇子?倒叫他鬧了個陪了夫人又折兵。


    吳奇然脾氣一向跟塊爆炭似的,要不是因為之前破巧讓薑哲抓著了機會,這會兒估計京中就再沒這號人能呆的地方兒了。


    這一迴起用他帶兵西伐,固然有之前薑哲他們同皇上那裏下的功夫,另有一點,也是皇上不得不看重的——德縣這裏固守的軍士,原本有不少是吳奇然帶起來的。如白安璵這般有能為的少年將士固然好,可到底年輕,隻怕不服重,還需人過來壓上一壓。


    再一個,年輕將士拚勁雖有,到底經的、見的不如這些老將,讓他二人過來,總比隻叫個毛頭小子過來要強得多。


    這次德縣出了這麽大的婁子,皇上滿朝看了一圈兒,雖自家大兒子信誓旦旦的要請命領兵,可皇上哪能真讓他去?左右看了半天,果還是吳奇然最合適。再加上他這一二年間,人在朝上收斂了不少,又有之前薑哲下過的功夫,再有白安璵早先說過的好話,到底還是讓他帶兵出來了。


    “他這一出來,還不知要嚇掉京中多少人的眼睛。”薑哲把手烤熱了,這才靠到身後車壁上墊的軟墊子上頭。


    白安珩含笑點頭:“可不是麽?大家都當將軍府要完了,可沒想到,皇上一念之間,竟又把這件大事交到了他的手中。”


    武將武將,手裏沒兵、人又出不得京,還算得什麽“將”?


    雖德縣這邊形式有些不明,這迴領兵過來是好是歹尚未可知,可富貴險中求,武將不比文官,那可是必要親手打出來的才是實的!


    薑哲手一下下敲著車上小幾:“前麵德縣那邊兒有吳老頭兒跟你大哥,那些都不是咱們能管的了的,論起行軍打仗,吳家那位可是要人有人,要主意有主意,咱們不必參合。如今,皇上交代下來的才是正經。”


    白安珩點頭道:“大戰在前,糧草之事為重中之重,此事珩定會妥當處置。”


    “好在,合縣在後,若是突厥想繞道過來十分困難,且他們又偏巧選了這大冬日的來襲,如今山中道路已封,別說那條小道已經被你早先封堵上了,就是沒堵,他們這會兒想過也過不來。”說罷,薑哲又是一笑,“趕緊迴去吧,你兒子不還等著你迴家幫他做個雪貓出來麽?”


    說得白安珩也不由笑了起來,這些日子大雪一下,順哥兒自然稀罕得不行,院子裏麵丫頭小廝個搭了幾個雪人兒不算,又弄起了雪做的動物。他看見雪團兒才想起來——雪團兒是白的,那雪也是白的,不如做隻雪貓出來給雪團兒搭伴兒?


    且下人們已經做了那許多出來,貓的個兒又不大,順哥兒就惦記著自己個兒做。白安珩怕兒子凍著,便應下陪他一起做,結果倒叫這突厥人一鬧給鬧的沒了功夫,哪裏還能想起這事兒來呢?


    院子裏麵眾人忙來忙去,布置各房各院中過年要用的東西。這會兒雖還沒進臘月,可屋外已經快冷得能凍掉人耳朵了。


    韓筃一麵管著家中年事將近,一麵還得惦記著收拾出來來年自己帶著兒女迴京需預備下的種種物件。別看還有三四個月的功夫,可日子一忙起來,那就是一轉眼的功夫。更不用說,這迴迴去她還要帶上兩個小的呢。


    再又要預備給家中眾人帶的東西,尤其還有“臥病在床”的婆婆,更是要細心選些溫補藥材,命人連同年貨一並送迴京去。


    德縣那邊雖還在打著仗,可不能說光打仗就不過年了?尤其這會兒離和雖近,可到底還沒牽扯上合縣這邊兒,總還要同家人走動不能失了禮數。


    “夫人,二爺跟薑爺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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