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們拿著錢去買吃的用的,分發給那些個乞丐。韓筃則帶人坐車迴到府衙後麵自不用提。


    等白安珩晚上迴來,看見的就是韓筃不知打哪兒又弄了一堆花樣子,正讓丫頭們擺著,她自己則在那裏正挑選著呢。


    白安珩一麵換衣裳一麵問道:“這些都是你今天尋來的?”說著,就走過來隨意看看。


    韓筃讓人收拾起這些東西,笑道:“今兒個跟她們過去,倒也有趣,雖有些粗,卻頗有些鄉野趣味。”


    白安珩拿起一張繪的秋趣圖,上麵有金稻、草蟲、農具、童子,果如韓筃所說,雖不甚精美,卻新巧的很。


    “夏荷手巧,迴頭讓她拓下來,給順哥兒做個帳子。”夏蟬夏荷的喜事這陣子都陸續辦了,白安珩的四個小廝中夏荷給了侍硯,夏蟬嫁了展紙,奉墨家中定了親事,剩下個洗筆,韓筃給他看了個繡房上的丫鬟,模樣生的不錯,也趁機一並把事情辦了,這一年到著實熱鬧。


    “倒是不錯。”白安珩笑著點頭,把樣子交給丫鬟,衝韓筃抬抬下巴,“迴頭看看可有合適慧姐兒的?交給她們做去就是,很不必你跟著忙碌。”


    “這又有什麽?不過打發時間罷了。”


    說罷,韓筃起身給他換過衣裳,又想起什麽:“白天過去繡樓那邊時,看見路上到有不少乞丐。我給了他們些錢,迴來時又讓小廝們給他們買了些吃食給他們。”


    “乞丐?”白安珩一愣,“有許多麽?”


    韓筃歪頭想想:“之前出去時沒見這許多,正想問你呢,別是哪裏鬧了災荒吧?我叫人送吃食時順道問了問,可他們似不是本地人,言語不大通,也沒打聽出他們是從哪兒來的。”


    白安珩點點頭,換過衣裳繞了迴來,二人對坐用飯,一時無語。


    “怎麽了?”用罷飯後,韓筃見白安珩眉頭微皺,不知在想些什麽,聽韓筃問他,才抬頭看她,頓了頓:“我去下前麵,去去就迴。”


    韓筃一愣,隨即點了點頭,知他必是想起來了什麽,才去處置忙碌。


    白安珩去了小半個時辰方迴,二人歇息不必細提。次日清早,白安珩便向前麵府衙處置公事,韓茵又讓人把頭天選出來的那些花樣子取出來,秋趣的那張讓夏荷選去描述著,又在剩下的裏頭選些女兒家喜歡的,迴頭給慧姐兒做出來自不必細說。


    白安珩到了前頭,人還沒進府衙,就見頭天晚上派出去的人迴來了。


    見 了白安珩,那人忙行禮等著,見白安珩讓他過來說話,方低聲向他報道:“迴爺的話兒,昨兒個小的叫人去看了看,那些乞丐雖白日在城裏四處都有,可到了晚上, 卻都到了城外西北的那間存廟去了。那些人說話嘰裏咕嚕的聽不懂,好在一同去的有個前幾年過去德縣那邊兒,覺著跟突厥人說的話兒似的,我們忙找了個識得的、 穩妥的、會突厥話的人來,隔著牆根兒一聽——可不就是突厥人!”


    白安珩臉色一沉:“他們可有說什麽?”


    那人搖頭道:“並沒說什麽,且廟裏人不少,小的們沒敢下手行動,隻叫人盯著,今兒一早他們就又進城了——有的朝城外去了,看方向,像是去附近幾個村子的。”


    沉吟一會兒,白安珩點頭道:“眾人都辛苦了,茲事體大,先盯住了,迴頭自有吩咐。”


    那人聞聲連忙告退。


    到了前麵,先把每日要辦的差事辦妥了,等事情稍解,忙叫了幾個師爺到後頭,細細商議此事。


    六 個師爺大眼瞪小眼,心中忍不住直打著轉兒。這合縣小小一處地方,怎麽就能有這麽許多的煩心事兒呢?先是與嵐州相交處發現的那隻人馬,再有本地的那些錯綜複 雜的勢力便不必提了,才剛把要緊的事兒轉到皇上那裏去——這邊雖也要打打下手,卻不必跟前一陣兒似的那麽膽戰心驚的了。


    可現在倒好,怎麽匈奴也跑過來湊熱鬧了?


    要盯人、外帶看緊了那些人,最好還能不動聲色的再活捉幾個迴來審訊審訊,這事兒自然要交給方德隆和王安啟來辦。兩人連忙領命出去,找著頭天晚上盯著那些人的人,兩邊一接頭,便定下主意,匆匆出城,去堵那幾個出城而去的匈奴乞丐去了。


    剩下的四位自然要幫著白安珩處置城中事物,還沒等天擦黑呢,那二位便壓著那些人迴來了。


    韓茵在後麵左等不見人、右等不見人,正要再派小丫頭去前頭打聽打聽呢,就見白安珩已經迴來了。


    “今日怎麽這麽晚?”隨口一問,不過是關心的意思,她也沒指望白安珩會把前頭的事情跟她一一說清楚。


    哪想到,自己不過順口問問,白安珩就輕歎了一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衝她苦笑道:“真真是,都是些想不到的事情。”


    “到底怎麽了?”他這模樣,定是遇到了什麽,韓筃不由得好奇問道。


    正想同她說什麽呢,看到她一臉疑惑的樣子,白安珩忽然不知想到了什麽,愣愣的看著她,好半天,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越笑聲音越大,越笑且越止不住的樣子。


    把奶娘帶著的順哥兒、丫頭抱著的慧姐兒都給笑愣了。


    直到不明所已的慧姐兒被他笑到嚇得哭了起來,白安珩似這才迴魂兒,一麵身上笑得一抽一抽的,一麵上氣不接下氣的想去抱慧姐兒:“不、不哭啊……”見他這麽一過來,女兒哭得聲兒更響了。


    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這人竟越大越不成話了,這會兒都成什麽樣子了?!


    韓筃連忙讓丫鬟把慧姐兒抱到側屋去,又吩咐道:“給哥兒洗洗手,讓他先吃著。”就看白安珩笑成這個模樣,怕是一時半會兒他也吃不下去東西,就不委屈孩子等他了。


    白安珩也不氣惱,在炕上坐了好半天才緩迴了氣來,一麵擦著眼淚一麵看著韓茵道:“你可餓了?若還不餓,先過來同我說說話兒。”


    就是餓,這會兒她也沒心思吃了。讓丫頭們都退了出去,自己這才到了坑邊兒上,就被他拉到身邊,一麵被摟上了肩膀,一麵等他說話。


    白安珩又緩了緩:“本是想說昨天那個事兒,剛才忽又想起早先你同我說過的話來了,這才沒忍住笑。”


    “什麽事兒?又是什麽話?”這沒頭沒腦的,韓茵哪裏聽得懂?


    白安珩深深吸了口氣,側過臉來,看著近在眼前、毫無半點瑕疵的粉麵,忍不住輕輕在上麵啜了一口:“倒是我家的嬌妻,竟是個前知後知五百載的。”


    “什麽後知五百載?”


    “又或是一語成讖?”


    這話說得人更不明白了,韓筃忍不住再嗔了他一眼,好好的飯不吃,他這又是想起了什麽?


    輕歎一聲:“你們昨兒出去時看到城裏多了些乞丐?”


    韓茵一愣,忙點頭道:“正是,怎麽?可是有什麽事麽?”


    白安珩輕輕點頭:“這二年咱們這裏沒天災又沒什麽人禍的,哪會一下子跑來這許多的乞丐?我心裏起疑,就叫人去盯著他們了,打聽迴來的消息說,竟是那些人竟似是突厥人。”


    韓筃心裏一突,臉色也變得有些不好看了。她哪會不記得?從聽說要來合縣之後,她心裏就一直懸著那件事。要不是記得上一迴突厥來犯之事是幾年之後,她怕是根本不敢讓白安珩來這裏當官!


    白安珩人貼在韓筃背後,下巴又搭在她的肩上,自沒能看見她此時的臉色,隻輕歎了一聲:“不知你可還記得?早先那會兒,你似是說過一些擔心突厥繞過德縣那邊再來到合縣的事兒?沒想到這會兒竟成真了。”


    “突厥人真的打過來了?!”


    聽到她聲中發顫,白安珩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莫怕,還沒過來。”說罷,低聲同她講道,“那些乞丐就是突厥人,我本是讓人盯著西麵那幾個小鎮的……他們的人馬也並沒打進來。隻是聽說咱們這邊兒這一半年的糧食豐產,想趁著秋忙之時,繞過德縣過來趁火打劫罷了。”


    德縣那邊,為立軍功,連鄉鎮附近的地都不許種了,就是種,也都種在東南一代,還嚴防死守的生怕叫那些突厥人搶了過去。一旦狼煙燃起,便要舉火焚糧——頭一年就是因此,才沒能讓突厥人搶走什麽糧食。


    這年開春兒之後,突厥人餓綠了眼睛,又打了幾迴,卻全都是無功而返,這才把主意打到周邊幾處城池。


    合縣便趕得不巧了,離得德縣那邊近不說,且自從白安珩到了這兒之後,便是帶著皇上聖命,把那新帶來的、能種到貧瘠土地上的玉米播種了下去。


    去年秋收時,除了原本的那些糧食外,還有豐產的玉米,隻這一下子,合縣糧食富足的消息可不就傳出去了?連周遭的那些城池聽說了後,有心人都覺著眼紅,隻恨皇上還要再試一年才能把這行子的種子送過去,更何況那些突厥人?


    幾次三番的打秋風,雖沒打到半點兒糧食,可俘虜奴隸倒是沒少抓,這等消息自是瞞不住的。眼見今年秋收在即,突厥人再忍不住,連忙派了些人扮成難民混入大賀,一路顛簸到了合縣,好巧不巧的就正叫韓筃給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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